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全似玉尘消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光含晓色清天苑,轻逐微风绕御楼.平地已沾盈尺润,年丰须荷富人侯。
入夜,雪飘飘飘洒洒的越下越大,第二天早上起来,已经是白茫茫的一大片。昨日还熙熙攘攘的街面一下子人迹全无,家家户户都是门户紧闭,抵御着入冬后第一场雪带来的寒冷。
那黄褐色的屋顶,那破败倾颓的墙垣,那零乱不堪高低不平的田野,那干枯**的树枝,那乱蓬蓬的草垛……都被纯净的大雪所覆盖,极美也极静谧。
连绵不绝的梅岭如披上了一层轻薄的白纱,却已隐隐有点点红梅如撒在白纱上的朱砂,风骨傲然的迎雪绽放。耀目却毫无温度的阳光,偶尔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在被冰封的湖面上,折射出潋滟银光,奇美异常!
路上没了商客,一向喧嚣热闹的五福楼也闲暇下来。
喜欢躲在五福楼里,独自踞桌而饮的萧老板,此刻却极为难得的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素绒绣花袄,肩头披着织锦镶毛斗篷,褐色的牛皮小靴踩在湖边的雪地里咯吱作响。风帽下她面孔雪白,一双眸子却黑渗的惊人,如深潭静水一般平静无波。
走了小半个时辰,积雪渐渐**了她的靴子及斗篷下摆。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阿彤忍不住劝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小心着了风寒,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萧老板轻抬皓腕,扶起鬓边快要滑落的玉兰花簪,懒懒的道:“难得能赏到这样干净无垢的美景,偏偏你又在一旁聒噪个不停。”
阿彤笑道:“等再下两场雪,那山上的梅花就全部都开了,到时还怕没美景赏玩不成?”
萧老板却有些意兴阑珊的道:“就怕那些自负满腹经纶的才子们,会闻香而来。到时乌泱泱的一群人,原本甘冽轻灵的梅香也会被熏出一股子酸味。”
阿彤噗嗤一下,掩嘴轻笑出声:“老板,那些酸儒们若知道你嫌他们酸,只怕不会再来照顾咱们五福楼的生意。”
萧老板自己也轻笑出声,道:“罢了,罢了,我嫌他们酸,他们未必就不嫌弃咱们满身铜臭!”
两人说说笑笑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提着一只水桶蹒跚着来到湖边。靠湖而居的村民们,不管是洗涤还是饮用都是习惯了在湖中取水。
昨夜一场大雪虽然暂时让湖面冰封,可因为湖水与河道相同,所以这湖底一直是流动的。湖面的冰壳很薄,只需轻轻敲击就可以破冰取水。
阿彤扶着萧老板盈盈转身,正欲往五福楼而去,却听声后的老村妇发出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啊......有死人!”
二人诧异的回头,却见那老村妇连滚带爬的退出老远。这雪地本就湿滑难行,急切间,她一个踉跄摔了个极大的跟头。
只是一瞬,老村妇又飞快的爬了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污泥雪块,满面惊恐的匆匆离去。只剩下她在骇异中扔下的那只水桶,还在冰面上不停的打转。
萧老板扶着阿彤的手臂,满脸好奇的来到湖边。定睛细瞧,却见晶莹剔透的冰面下,有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重叠着冻结在湖底。其中一个绑住麻袋口的布条松了一半,隐隐透出半个发髻散乱的脑袋。
蓬乱的头发里隐藏着一双灰白色的浑浊眼球,它们透过水草般摇曳的发丝,一动不动的盯着上方暗沉的天空,显得阴森可怖。
义庄!
周天和的尸体旁边,又多了两具刚从湖里打捞出来的男尸。虽然都被泡得变了形,却不难看出他们生前一个干瘦如猴,一个黑胖如熊。
这俩人在这小小的县城里有些名气,所以到场的衙门众人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失踪了几天的绸缎铺老板王升容,及专门放贷的马才良。
花怜月抱着小双硬塞给她的镂空缠枝莲纹紫铜暖手炉,啧啧叹道:“昨日还怀疑这二人是杀死周天和的疑凶,没想到却是结伴黄泉路的同伴。偏偏三人平日里都是行踪不定的主,三家人居然没有一个怀疑他们的失踪是因为出了意外。”
老仵作已经默不作声的除去他们身上的衣物,开始细致的检查他们被泡得如同下水馒头般的**尸体。
这两具尸体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老仵作拿出锋利的刀具轻轻一碰,马才良的肚子就直接裂开。腹腔里已经高度**的内脏哗啦啦的全部流了出来,一股子难闻的腐臭味瞬间在屋子里弥漫。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花怜月还是被熏得胃肠一阵翻滚,一张本就素白的小脸变得没有一丝血色。霍连诀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别杵在这里碍事,去外面看看装他们的麻袋与石块上有什么线索。”
“好!”花怜月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忙,于是乖乖的退了出去。
石头就是极为普通的那种,街面上随处可见。每逢赶集的日子,有些村民就会搬一块石头充当人头占位置。花怜月稍稍看了几眼就忽略了过去,她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那两个麻袋上。
她蹲下身子,用一根木棍将麻袋挑起来细细观察。这是一种普普通通的麻袋,外面那些商铺,货船,装货运货都是用它。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在湖水里,麻袋外面还夹了一些水草。
看着看着,她忽然眼睛一亮,将麻袋举起来对着不甚光亮的阳光,她看见麻袋角落的缝隙里有些灰黑色的颗粒状碎屑。“去找个干净的碗来。”这些碎屑很不起眼,若是用旁的东西装,只怕很容易弄丢。
义庄里哪里有碗?
小双寻了半天,从看门的黑狗嘴里抢了那只豁了半边的破碗,洗干净了放在花怜月面前。花怜月小心的将这些奇怪的碎屑倒进破碗里,白色碗底衬着灰黑碎屑,倒是极为醒目。
“你们都来瞧瞧,这是什么?”
于是衙门众人都围了上来,破碗在他们手里一一传过。有个上了年纪的捕快只扫了一眼,就拍着大腿斩钉截铁的道:“这不是铁屑嘛!铁匠铺子里多的是这种玩意。”
铁屑!装尸体的麻袋里居然还装过铁屑。花怜月心头一颤,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难道那个莽撞暴戾的少年就是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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