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春艰难的将双手移出寸许,面目狰狞拼尽全力大喝道:“快些砍......”
话音刚落,一道雪亮的锋芒从他眼前闪过,他那双已经被黑气侵蚀的前臂,如腐肉般一触即断,干净的从他身上脱离了。霍连诀咬牙砍下这一刀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断人双臂会如同切豆腐般容易,可见这蛛丝毒性之霸道。
奇异的是,陶春的断臂处并没有流出多少血液,就像他全身血液的流动都变得缓慢了。不过好歹他流出的血液是鲜红的,也就证明蛛丝的毒还未完全蔓延,他毫不犹豫的断臂为自己换回了一条命。
陶春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疼迷糊了。他呆滞的瞪视着滚落在地板上如黑炭般的双臂,久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没有鲜血四溅,没有凄厉惨叫,陶春安静的让人心中发毛。渐渐的他紧闭了嘴,赤红的眼睛中慢慢溢出了泪水,那痛苦的神情,使人看了心里也会跟着难过。
在花怜月想来,不管是再硬气的汉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臂被砍下来,就算是为了保命,事后也会因为难过而如癫如狂吧!
但是陶春却是一个意外,他除了黯然落泪外并没有自怨自艾。他忍受万般疼痛,开始挣扎着移动那双光秃秃的上臂。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花怜月原本看傻了眼,见他努力挣扎了半天又跌了回去,才忽然清醒过来。她忙招呼霍连诀一起,将陶春扶起,拖到一旁的墙根处让他能有尊严的靠着坐起,而不是如狗般匍匐在地上。
花怜月又打开木箱,从里面翻出一些干净的布料。她用力将这些布料撕成条状,为陶春将伤口处做了粗略的包扎。整个过程中,陶春都咬着牙默默承受着,没有发出一声痛呼,不过他的下唇却已经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血迹斑斑。
花怜月与霍连诀无声的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对这个铁血青年的钦佩。
做完这些,花怜月对他道:“你先休息一会,等会我们就抬你到明智大师那去。”陶春没有出声,只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看来他也需要独自消化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花怜月将视线重新放到了床榻上,那里依然静悄悄的,被褥里的女人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换过。花怜月看似平静心中早已惊惧无比,她已经基本判定,被褥下躺着的女人已经是一具死尸。
如果死的是初云,那李若兰又去了哪里?
她一边思索一边小心翼翼的走近床榻,霍连诀却再次拦在了她的面前,他沉声道:“我来!”
“等等!”花怜月叫住了他,这金爪蜘蛛太过阴损霸道,又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陶春已经因为大意而付出了代价,同样的不幸她绝对不会允许发生在霍连诀身上。
她踌躇片刻,用剩余的布条将霍连诀的双手细细缠绕起来,还不忘叮嘱道:“小心些,千万不要碰到蛛丝,还有那些金爪蜘蛛一定就在这间屋子里。”提到金爪蜘蛛四个字,她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看来陶春的惨状确实把她给吓到了。
别说是花怜月了,霍连诀自个都有些紧张。他任由花怜月将自己的双手袖口处都缠得密不透风,然后握紧了陶春的钢刀,慢慢伸出去挑开了榻上的被褥......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花怜月还是被吓到了。床上的初云的确已经变成了一具通体焦黑的尸体,就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也不知她死前遭受了什么样的痛苦,她双目圆瞪,嘴也大张着,面目显得极为扭曲狰狞。
当然,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面上已经被一层白色蜘蛛网给覆盖住。几只金爪蜘蛛还忙碌的从她的嘴角,鼻孔,耳朵中爬进爬出,摇摇摆摆探头探脑的吐丝结网。这些恐怖的小东西居然把初云的尸体当成了滋补的温床。
花怜月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霍连诀脸色已经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环顾了四周一眼,一眼瞧见了那盏还在燃烧的罗汉灯。他将灯取了下来,里面还有半盏漆黑的火油,他将这些火油尽数泼到了初云的尸体上。
花怜月抽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她默默对榻上初云的尸体道了声对不住,而后扔了过去。
此刻不管是初云的尸体,还是那些蜘蛛,蛛丝,都是剧毒之物,常人沾之毙命。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把火给烧了,一了百了。
火慢慢烧了起来,那些金爪蜘蛛似乎也感受到了烈焰的威胁,它们纷纷顺着初云的口鼻往她身体里面钻去,看来它们是舍不得抛弃新家。
花怜月悄悄吐出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如果这些小毒物四处乱窜反倒是不好收拾。眼见火势越来越大,霍连诀这才催促道:“走吧!”花怜月点点头,二人一起将陶春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三人狼狈的退到了院子里,心有余悸的望着眼前妖异的火焰越升越高,一股股浓烟凭空升起。火焰引来了寺内僧人的注意,于是有好些僧人提着木桶,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想要灭火,却被霍连诀用官威给制止了。
眼见火焰越来越旺,不少僧人面露惊恐,他们扔了手里的木桶,双手合十开始大声诵念佛经。霍连诀双眸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嘴边却噙着一抹嘲讽的讥笑。
幸好这里是独立的院落,这些房间都是为留宿的香客们准备的,大多是青石砖搭建,所以火势在可控范围内并不会大面积蔓延。一个时辰后,火终于慢慢熄灭了,只是那一股又一股的黑烟依然不断从废墟中翻滚而出,瞬间又被寒风吹得四下飘散。
天色越发阴暗晦暗,乌沉沉的云朵压在山头,就像随时会塌下来。凌冽的山风依然在山涧间凄厉的呼啸着,就像是无数的地狱恶鬼在哭号,刺得人耳膜生疼。这把火让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遍体生寒。
陶春早就被几个僧人抬去了明智大师的禅院,送过去时,陶春已彻底昏迷过去。花怜月为他裹伤口的布条已经被血给浸透,还隐隐透出一股子腥臭味。
曹成文大吃一惊,陶春离开他才半个时辰不到,再送回来时却是如此凄惨的模样。他一把揪住了其中一个僧人的脖领子,暴跳如雷的喝问究竟发生了何事?是谁胆大包天砍了他的双臂?
吓得那个僧人双手合十,一个劲的念“阿弥陀佛”。他只是赶去救火的,具体详情真的是一无所知。
明智大师已经解下了那些浸满鲜血的布条,他仔细看了半天,又放到鼻端闻了闻,花白的长眉几乎纠结成了疙瘩。
曹成文见状忙问:“大师,我这兄弟要不要紧?”
“阿弥陀佛”明智大师习惯性的诵了句佛号,才面色凝重的道:“这位施主是中了毒,若不是他当机立断砍去了中毒的双臂,只怕此刻早就命丧黄泉了。”
“中毒?怎么又是中毒?”曹成文已经被怒火烧昏了头,他一把揪住了明智大师的脖领子,怒喝道:“为什么每个人到了这法华寺都是中毒?你这寺庙中到底暗中藏着多少毒物?”
“阿弥陀佛”明智大师虽然被扣住了脖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还是颤颤巍巍的道:“曹施主息怒,这位施主虽然砍了双手,可身上余毒未清,若是不快些用药清除,只怕还是会性命难保。”
曹成文听说陶春断了胳膊不算,居然还有性命之忧,顿时急红了眼。他将明智大师一推,道:“别啰嗦,快些给他治。他若是有个三长二短,你们整个法华寺就再也别想安宁。”
曹成文终于露出了他蛮横残暴的一面,明智大师也不多与他计较,只对圆聪吩咐道:“去,把雪莲玉蟾丹拿来,还有外敷的八宝花膏。”
“阿弥陀佛”圆聪乖乖的领命去取药。
曹成文心中已经对法华寺暗生疑虑,他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明智大师的一举一动,不敢再有丝毫的马虎。
......
花怜月与霍连诀找遍了寺庙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李若兰的踪影,她居然就在两人的眼皮子离奇的失踪了。
“这里有个东西!”两人寻到了寺庙门口,花怜月眼尖,发现许愿池的梅树底下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袋子,混在昨夜被风吹落的花瓣中并不显眼。
花怜月快步走了过去,将它捡了起来。放到鼻端闻了闻,一股子奇怪的草药味直冲脑门。花怜月一时没有防备,被那股气味熏得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心些,这寺庙里奇怪的东西太多了,最好不要随便碰触。”霍连诀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仔细看了几眼。从花色看像是女人用的香囊,上面还用五颜六色的丝线绣了些鸳鸯并蒂莲等常见的花色。只是这香囊布料一般针脚粗糙,一看就是平常货色。
霍连诀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它,将里面的东西倒出了些。里面装着的并不是气味怡人的香料,而是一些气味奇怪的枯草烂根切碎后混合在一起。
花怜月看着它,心中若有所思。她清楚的记得,昨日这棵梅树下并没有这个香囊,而且做工如此粗糙,肯定不会是擅长针线活的李若兰主仆之物。
今日它却凭空出现,只能证明要不这寺庙中有僧人起了凡心,要不就是昨夜曾经有第四个女人暗中出现过。也不知道李若兰的失踪,与其有没有关系。
花怜月建议道:“不如拿去请明智大师瞧瞧,看这些草根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也许可以寻着这条线索找到香囊的主人。”
霍连诀却摇了摇头,他面色凝重的道:“接二连三的有人失踪,我已经不敢相信这间寺庙里的任何一个人。月儿,咱们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今天一定要想法子下山。”
花怜月抬起头看了看阴测测的天空,已经有飞絮般的雪花无声无息的飘落下来,看来接踵而来的又会是一场大雪。她跺了跺脚,她的靴子底已经被雪浸湿了,又冷又潮。
她却对他嫣然一笑,道:“好!”
霍连诀叹了一口气,他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僵冷纤弱的身子。想想还真是奇怪,他们本来只想开开心心的赏花而已,为何一夜的功夫,身边却变得危机四伏,到处都充满了杀机。
只轻轻一拥,他就放开了她。片刻的温存已经足够给他们力量,来面对接下来不可预测的变故。
“走吧!咱们回去问问,看能不能弄一匹马或者是马车。”尽管已经不相信寺庙里的僧人,霍连诀还是考虑到花怜月孱弱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想要为她争取一点福利。
“阿弥陀佛,大人原来在这里,倒是叫贫僧好找。”
园净从寺庙里匆匆出来,他双手合十,对霍连诀行了一礼后,一脸谦恭的道:“主持大师知道大人一向公务繁忙,昨日耽误了一夜必定是心急如焚。所以已经命咱们备好了马车,大人如果想要下山随时可以使用。”
霍连诀已经暗中收好了香囊,闻言却是一暗喜,这还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不管怎么样,他目前急着下山,不管这马车有没有蹊跷,他都要冒险一试。
花怜月估计也与他想到了一块,就见她笑吟吟的对圆净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不过大师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在马车中准备些火盆,木炭,食物,还有干净的衣物。毕竟眼看马上就要变天了,这天寒地冻的,若是不把东西准备齐全,咱们也不敢贸然下山。”
圆净明显呆滞了一下,脸上和煦的微笑都僵住了,估计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大人。”花怜月又笑吟吟的望向霍连诀:“你看还需要些什么?”
霍连诀当真仔细想了想,道:“还是先填饱肚子吧!毕竟在这里还能吃上一口热乎饭,在马车上就只能啃冷干粮了。”
圆净绝倒,原来是他错了。最无耻的不是这个娇滴滴的小捕快,而是这位貌似严谨公正的知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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