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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天帝三四年,雪见。

    京都,十三街。

    午夜亥时,宵禁。

    已是入冬,虽还未至腊月,但已是家家户户杀鸡宰羊,准备迎候正月年关的时候了。九曲连星,漆黑无月的天空中却飘起了鹅毛大雪,凛冽的寒风如刀割面,幽深的大街小巷上皆是空无一人。

    本是安谧寂静的雪夜,远处却传来了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踩在松散的积雪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脚步虽并不杂乱,但细听来竟也不止一人!

    此时的京都已是锁城宵禁,在这古老的十三街中突然出现的这群人会是谁呢……

    随着齐刷刷的一跪,声音,停驻,只有飞雪依旧,万籁无声。

    “可有消息。”一个浅青丝袄,外披白貂大衣,几乎和纷飞的大雪融为一体的男子负剑而立,似问非问,不怒自威。

    细看那半张银质假面下是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英挺容貌,此刻确有半分急切。

    而在他面前整齐单膝跪地的是十二位清一色带着黑色铁面的黑袍劲装剑客。各自身负名剑名刀,目光皆如鹰隼般锋利,同时也是毫无顾忌,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银面男子。

    隼浮鼠奔,似乎周围的一声一动都难以逃过他们感知。

    “十三街已经全部搜查过了,确实没有发现六年前仲冬出生的孩子。”跪在最前面的魁梧男子快声答道。

    “会不会是……”不知是谁在质疑。

    “不可能,那位大人是不会错的!”银面男子转过身去,声音冷然,“再去找,这是第七次了,你们应该知道再找不到的后果!十三街找不到就给我扩大范围!”

    “大人!我们似乎根本没有义务听命于他!”在最后思忖良久,突然发声的似是一个晚生,声音还颇有些稚嫩,但此刻却是鼓足了勇气,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们此为已有六年七次,每至年关都要挨家挨户地搜查,百姓早已颇有怨言!恐怕……”

    “你们也知道如今天子病重,若真是这个关头出了事,到时候不仅仅社稷不保,民不聊生!还很有可能会重蹈一千年前的覆辙!”银面男子脸色也是缓和了一些,再次转过身来,一双星眸紧紧盯着远处飘飞的大雪和挨家挨户早已经挂起的昏红笼灯,脸上也颇有些无奈的神色。

    其余十位劲装听得此话便再无他言,顿时散开去。

    唯有天子、社稷和百姓的安危!是他们要竭尽全力守护的!

    京都十二黑骑,他们组织并集结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豁乱迷浊,守得这一方安宁。

    此刻便只有为首的魁梧男子和最后身材略显单薄的晚生还跪在冰冷刺骨的大雪之地中,纷扬的大雪落得毫无顾忌,已经在他们身上敷上了一层厚厚白雪,晚生却还是目光灼灼,似是欲言又止。

    “浮夜!大人可不是邀功贪爵之辈。”为首男子当即厉声一喝,声如洪钟,示意晚生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男子扶了扶身后宽大的惊罡刀,那才是他最信任的东西。他最后看了一眼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的银面男子,便在微微抱拳后,翻身腾上房檐,盯着远处的某个地方,箭步如飞。

    当下时局,事情要做,就要速战速决!

    晚生见男子已经开始行动,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好是微微侧头,飞身蹿出,一个箭步跟上前去。

    待十二位劲装剑客全部离开,银面男子将泛着寒光的清冷长剑放于眼前,也是微微蹙眉,刚才那为首的劲装男子似是叫江杉吧,那个锋利眼神不禁让他的双眼微微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那个望向自己的眼神,难道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吗?

    还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真的是那位大人错了吗?

    也能难怪他们今日会如此地激动。

    这么多次,举国皆知,那位大人的预言从来未曾出过一点差错。若不是年纪尚轻,他早就应该成为当之无愧的神谕者了吧。

    偏偏世上就没有完美之事,不过也只此一件,就是七年前他所预言的万魔朝宗,煞星一直迟迟没有发现任何的踪迹。

    天魔修罗的前七世皆是降生在京都十三街,无一例外。

    难道这一次,上苍真的和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现在竟然连那位大人都难以查明具体的位置。那么所谓的煞星,存在于京都或是京都周边地域的几率就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男子本是在雪地中伫立如雕,想到这些竟是有些不安地开始来回踱步,但是依旧是冥思苦想而不得其解,正当万般氐惆之时,突得快马探报急声宣诏。

    天子驾崩!

    急令回宫!

    ……

    得此消息,银面男子那原本忧愁的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皇天帝三四年,竹秋。

    柳村,郊外。

    日入酉时,大火。

    周围的木质房屋已经开始渐渐坍塌,被热浪掀起的茅草在风中变成一段妖冶的火舞之后便随即化作点点火星消散而去。

    一个赤脚,破衫,还浑身是血的孩子正坐在炙热的熊熊火海中嚎啕大哭,泪水甚至无法滴落就被蒸发无痕。四面坍塌的巨大梁木已经完全挡住了他的退路,他,已无处可逃了。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当自己侥幸逃生,虚弱而饥肠辘辘地跋山涉水来到的这个如世外桃源般的村庄,为何会突然变成了一片泱泱火海。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好不容易逃脱了一个诅咒魔魇之后竟又会再次踏入了地狱之门!

    他不知道为何有人会为救自己而被处死,不知道为何那些凶恶的杀人恶徒却能逍遥而去,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被人唤作恶魔之子。

    他不知道,他也不会知道,更加不能知道。

    仅仅是短短六年多的人生,命途却已是这般多舛,他能苟延至此已是相当不易。

    不过终究还是到头了……

    周围零零落落的几个方才放不下财产细软的人也都未曾看上他一眼,便匆匆离去。

    这个孩子与他们,生死无关!

    疾步赶路中,一个手里还拉着一个七八岁孩子的农妇似是有些于心不忍,擦了擦泪水,想要回头,却被一旁的精壮男子强行拽走,“担心他!你疯了吗!走!”

    精壮男子那熊熊燃烧的眼神中似乎还带着莫名的恐惧,那个正在火海中哽咽的孩子就是活着的魔鬼!是能带来无限灾厄的恶魔!

    只有死了,甚至烧成灰烬,他们才能彻底安心!

    突然,孩子止住了哭声……

    在他那还挂着泪水的惊恐眼神中,有一根高而粗大的木桩在火焰的炙烤下终于是松动倒下,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朝着他的眉心处呼啸而来……

    “别怕,孩子,睡吧。”

    如此千钧一发之时,随着一阵呼啸而来的飓风,周身顿时凉爽了许多,男孩被大火炙烤的微微发红甚至发黑的耳朵只能依稀听到一句温和的安慰,身体却能切实感到那只轻轻将他托起的大手手心的温度。

    这是他最后的感觉。但他再也不会记得了。

    这一切都会随着这场代表着毁灭的大火烧的一干二净。男孩的身体其实早已疲累不堪,外加惊吓过度让他即刻在这叫人无比安心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命理图,没错,是他!”

    “没想到这一世竟是在此偏僻之处。”

    “说什么煞星,你看,真正带来这场毁灭的确是人们自己啊。”

    “纵然是命理使然,谁对谁错又能说得清。”

    “救他,不是出于慈悲,大厄将至,他,或许是我们的稻草。”

    “只是与他这种救世稻草相比,怎么看,我们三人都更像那随风飘摆,无力的稻草。”

    “对错未必站两边,你我之性命也就只够赌这一把。”

    皇庭帝一年,仲夏。

    千山,离剑庄。

    破晓卯时,日出。

    “何安朔,你还记得这个吗?”一个眼神酥媚无比的年轻男子慵懒地斜躺在奇峰的草地之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似是调戏一般,在掌心处呼的一声窜出一个小小火苗,忽明忽暗,忽左忽右,逗弄着眼前有模有样学着他躺着的动作的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

    通红的火苗越烧越盛,几次都差点要掠到何安朔的面前,火光似是精怪在黑暗中跳动,映照在何安朔那迷惘未开的小脸上,显得异常的妖冶。

    “或…或…火”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一脸惊喜地看着火苗,虽已能含混不清地发声,但心智似乎还停留在一岁婴孩的水平。

    看到少年的眼神中并未流露出任何一丝的恐惧神态,还能缓缓坐起身,伸出手想要去抓。

    原本斜躺着还正在分神的男子连忙缩手躲开,不过也是惊喜地兀自松了一大口气。

    反复尝试测验了这么久,这一次终于是完全成功了!

    男子收起了手中的火苗,站起身,拉住了男孩的手缓缓走到了如尖刀般锋利插入千山之中的峰崖,眺望着,等待着远方千山之上那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耀眼光芒在千山群峰之顶毫无阻挡,刹那间便是横越百里,福照万物,扑面而来,晨曦初露,云散雾霁,云海缭绕之间更有百鸟惊掠而起,绕山而飞,盘旋低鸣。那股初阳之气更是直入丹田,让人说不出的身心舒畅。

    日出了!

    男子的轻纱道袍在风中恣意拂动,不禁微微侧首,满眼温柔地看着在阳光下显得微微有些睁不开眼的男孩,思绪万千。

    何安朔,忘记过去吧,也不要再去想要记起,就让一切重新开始。

    就在刚才,一个崭新世界的大门已经为你打开。

    以后你是像东升旭日般耀眼与世,或是像流星般陨落无声,亦或者如同流火而坠的巨陨给这个世界带来深重而可怕的灾难……

    无论是福是祸,这一切皆只能由你自己决定!

    这是片你曾经无限热爱过的土地,关于这里一切的命理旋转,你的脚步,不论是过去还是当下,乃至将来都会一直指引着它的前行。

    所以请您务必,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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