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巨仙已经下山,亲自主持第594章跟着一名登山心腹,返回仙棺窟后,张上山察觉到形势似乎有些超出预计,一向道骨仙风临危不乱的师父魏晋,也开始流露出浓重的不安情绪,失去铜锈雀尾的老人一手扶在山门白玉牌坊上,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上山,你知道是当年谁给你取名的吗?”
张上山一脸疑惑,“难道不是我过世的娘亲?”
魏晋摇了摇头,感慨道:“当然不是,符箓山人人皆知为师曾是顾大将军麾下的得力校尉,这些年为师也都跟你们笑言急流勇退,是明哲保身的手段,其实不是这样的,顾大将军当初虽说解散所有嫡系兵马,可毕竟是去了太安城担任兵部尚书,朝廷也从未对这位大将军有过卸磨杀驴的念头,所以大多数顾部旧将,这些年里无论在朝在野,日子都过得不错,哪里需要躲躲藏藏以避祸事,享福都来不及。只是山上老人本就不多,后来又走得七零八落,年轻人见识不广,为师说什么也就信什么。实则当初朝廷权衡利弊,最终让徐骁而非顾大将军封王就藩北凉,都留有后手,如果是顾大将军做北凉王,徐骁当兵部尚书,那么本名金鸡山的符箓山,就该是徐骁旧部心腹站在这里喽。”
张上山瞠目结舌,颤声问道:“那我爹?”
魏晋蓦然豪气纵横,笑道:“你爹啊,本名张公廉,是顾大将军身边亲卫六骑之一,是亲手宰过数位春秋大藩王的汉子。丫头,这些年你总嫌弃你爹不够英雄气概,当个草寇不算真豪杰,你爹是一肚子委屈却不好与人言啊,这个秘密,连你也不能告诉,本来就是打算跟为师一起带进棺材的。”
老人自言自语道:“金鸡山在兵书上是死地,北凉道上其它几处,照理说比金鸡山要更能活泛周旋一些,可无一例外都给徐骁那瘸子轻轻松松拔除,每铲除掉一个,徐瘸子就要放出话,跟朝廷要战马要漕粮要饷银,赵家天子还不能不给。这大概就是那人屠的底气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前山那边,不出意外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而这样的事情,早已发生很多桩,许多像为师跟你爹这样隐姓埋名扎根多年的谍子,都只得忍着,到死为止。这些庙堂大人物在宫闱后头谋划出来的勾心斗角,说到底,还是用我们的人命堆出来的,为师眼睁睁看着那些到死都被蒙在鼓里的年轻人,一个个去死,远在太安城,自然也有身穿一二品官服的名卿巨公在冷眼看着为师跟你爹,静等谍报上的死讯,除了顾大将军,那些家伙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老人缩回手,揉了揉女子的脑袋,伤感道:“所以啊,这些想想就不开心事情,上一辈的恩怨是非,以前都不愿意让你知道。大将军曾经称赞你爹有将才,还想着要带他一起进入兵部,去京城施展抱负也好,安稳养老也罢,都是值得常人艳羡的幸事,只是你爹一根筋,怨恨朝廷不给大将军封王,只是给了个狗屁倒灶的兵部尚书,至于什么当初天下皆知的八人赴京共封上柱国,不更是羞辱大将军吗?你爹气不过,就跟为师跑来这里了。哪怕是大将军离京总领北地军政,还曾让人捎来密信,要你爹陪他一起去两辽,可你爹一来嫌弃那里是徐瘸子的龙兴之地,更重要是怕你这妮子,不习惯那儿比北凉更甚的冰天雪地,不管为师怎么劝,他都不去。”
一名哨子火急火燎从符箓后山跑来山门,传递了一个堪称噩耗的消息,魏晋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太多震惊,叹了口气,道:“丫头,你应该知道答案了,你的名字,就是大将军当年取的,原本其实还说好,你长大后就嫁给他的小儿子,会做顾家的儿媳妇。”
一直愣神的张上山问道:“师父,方才哨子说了什么?”
魏晋苦涩道:“糜奉节这一走,为师就知道大事不妙,果不其然,前山那些官兵根本就是障眼法,山后头才是正主儿,幽州将军皇甫枰亲自领军前来,光是边关游弩手就有一百多,这可不是境内戊军所辖斥候能够媲美的。也已经入山了。”
张上山顿时面如死灰。
魏晋流露出听天由命的神情,“为师也纳闷,这座山看似死地,其实攻守失衡,于幽州大局并不紧要,当初运兵入神的大将军让你爹来这里,显然也是存了私心的。怎就惹来了皇甫枰那疯子的兴趣?”
张上山痛苦问道:“师父,山上是不是出了叛徒?”
老人苦笑道:“无所谓了。搁哪儿,都会有贪生怕死的人。”
张上山痴痴问道:“师父,要不然让爹投降吧?不打仗,就不会死人了啊。”
老人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摇头淡然道:“傻闺女,不打仗一样会死人的,蓟州满门忠烈的韩家就死绝了。北凉徐家也在战场之外死了很多人,甚至连那个曾经的世子殿下都差点死了。说句良心话,为师盯着那个北凉徐瘸子差不多有二十年,才知道若是咱们大将军当北凉王,未尝是幸事啊。”
张上山正要说话,魏晋叩指一弹女子眉心,她立即晕厥过去,肩头蹲着一只年幼金丝猴的年轻人扶住她,魏晋平静道:“先带小姐去密室躲起来。侯下山,你就算死,也要死在送小姐到两辽之前。你的性命,还有你这个名字,都是符箓山给你的,是时候还债了。”
年轻人眼神坚毅,点了点头,背起心仪女子,走过山门牌坊,正要去那条整座符箓山也仅有三人知晓的密道,他昨天才成为这个第594章流来增添家底厚度,而是着眼于攫取立足之地那“一方”之外的财富。当一品武夫的画卷渐次铺开,舒展至天象之尾的壮阔画面,甚至是世人眼中的最后一层地仙境界,就可以知道所谓的陆地神仙,仍有一些规矩的约束,徐凤年如今要做的就是梳理脉络,抽丝剥茧,祛除这些条条框框,达到真正的逍遥游。这才是二姐徐渭熊放手让徐凤年有这趟来胭脂郡偷懒的重点所在,刻意让他不去想什么军国大事,多看一看不那么高高在上的民间疾苦,多看一看北凉老百姓的柴米油盐,更能坚定他徐凤年到底在守护什么,守护哪些人,要他徐凤年知道他这个北凉王不是为了徐家,甚至不是为了徐骁而去扛起担子。
人生在世,总想着登山走至最高处,一览众山小,可少有人回头看看山下,更不会有人走回山脚,武当洪洗象不一样,所以他一步即天象,再一步即仙人。徐凤年第594章这位新指玄剑士的临终风采了。”
这个骇人听闻的内幕消息,终于让魏晋多年修道养性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那种沙场战阵磨砺而出的暴戾性子,全然浮出水面。
只是不等魏晋出手,就万事皆休。
一位面带悲悯满身更是仙佛气的女子缓缓走上山,望向徐凤年,柔声道:“糜奉节逃了。”
徐凤年气笑道:“他才是咱们幽州将军相中的大鱼,你倒是去抓啊。”
女子用纤细红绳系起满头青丝,辫如马尾随意挽在脖子上,她伸出手指,轻轻抹过悬到胸口的柔顺发丝,眼神平静。
徐凤年倒真没有那厚脸皮去把她当丫鬟使唤,对于这位女菩萨的袖手旁观,只能一笑置之,然后脚尖一点,一闪而逝。
魏晋也算饱经沧桑的老不死老家伙了,毕竟比起化名张巨仙的张公廉都要年长一辈,可身边年轻人说消失就消失,不提毫无征兆,事后更无丝毫气机起伏,简直比起听到糜奉节悄无声息跻身一品指玄境界还要匪夷所思!
沉剑窟主没有任何犹豫,丢了老巢,驮剑三十六柄,亡命逃窜。
树挪死,人挪活。
他在一品境界的门槛上辛辛苦苦呆了十六年,悟出自认意气十足的二十四剑,这才跨过那一步,但之后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就一举跻身指玄!短短两年中,新得十二剑!
他既不想学那西蜀剑皇去跟北凉铁骑拼命,也不想给人牵清凉山,给那年轻藩王当一条走狗。
然后他给一名先前在符箓山上见过一面的年轻人拦下,听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言语:“你糜奉节有此境遇,原本不是你该得的,跟那位青城王一般无二,都是从北凉这儿借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