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在家呆了一天,哪儿都没去。
他把音乐开到最大。
孟浪仿佛一个绝望的拖拉机手,驾着心爱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奔驰在希望的田野上。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撞碎前面那辆奔驰的红色小轿车。但他妄想了。他想,他心爱的拖拉机,他的宝贝儿,他即使每天给它喂三顿牛蹄筋儿,给它喝八两二锅头,也还是追不上那件飙驶而过的红色的风衣。
那是一个星光中跑出的不染风尘的女人。
她美艳,有修长的头发,眉间涂了纯洁的朱砂,手指纤细得像条蛇……
“喂!我回来了!”叶娆儿像只吃饱了食儿的兔子,一蹦一跳的进了门,把孟浪从梦中拽回现实,“你怎么开着音乐睡觉这么大声音不吵啊”
“帮我关上!”孟浪揉揉眼睛,“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你昨天晚上上哪儿去了怎么又没回来”
“跟客户谈事情。”
“为什么不白天谈什么事儿谈了一晚上”
“有个开发商欠了公司一笔钱,辉哥让我帮他讨债。”
“财色交易”
“嗯!”孟浪本打算开个玩笑,没想到她竟恬不知耻地点了点头。好像她坐的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辉哥让你这样的”
“不!我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事情!”
“滚蛋!”一股无名怒火涌上胸口,孟浪似乎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大声吼道,“贱货!你他妈给我滚!”我操!这个世界仿佛一夜之前全他妈变了。
“干吗这么大火我又不是你的!我只不过是临时让你用用。我有权利决定我的身体让谁在什么时候使用!”叶娆儿一把扯过孟浪屁股底下坐着的她的一件衬衣,“我明天搬走。”
“上哪儿”
“常州!”
“干吗”
“我白天跟辉哥辞职了,我在常州找了新的工作,那边房子都弄好了。”
“操!你他妈不是让人包了吧”
“是又怎么样!”
“滚你妈的!”孟浪把她推开,进屋拎过她的两只黑色的箱子,打开门,把箱子扔了出去,“滚蛋!”,他说,“现在就滚!”
“你不想听我讲个故事你不是想知道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叶娆儿很有味道的站在门前,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并且,对于孟浪刚才的举动,她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
“我已经对你失去兴趣了”,孟浪说,“再或者你根本就不值得我关心!”
“你等一下!”说着,她出门,捡回楼梯上的两只皮箱,又进了门,“有些事情我必须得跟你说清楚,有关于我的,还有我姐。”
其实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如果真让她走,也不必非得现在。
“最后一晚!”孟浪说,“你必须把所有的事情跟我说清楚!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他妈别让我觉得你们姓叶的对我来说像个谜!”
“我让你猜不透了”
“别绕弯子,说吧!”孟浪进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跟你说实话,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儿,你最好别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赶紧给我说清楚l”
叶娆儿不紧不慢地给孟浪讲了她从小到大以及叶媚儿身上发生的一些故事。
叶娆儿比叶媚儿晚出生1200秒。
虽然只是短短的1200秒,但是两个人童年的命运却从此拉开了距离。
叶娆儿说,那时候家里穷,所以在她半岁那年被父母送到了老家的爷爷奶奶那儿。说起来,叶娆儿跟孟浪还算半个老乡。她爷爷奶奶就住在青岛边儿上一个叫阳海的小县城里。
叶娆儿在那儿度过了她的小学。
而同时,叶媚儿在江西的父母身边上到了中学。
孟浪可以理解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的痛苦,他上学那会儿也有几个农村进城寄宿的同学,他们经常受到城里孩子的欺负。
叶娆儿说,她是在14岁小学毕业之后回到江西的。那时,家里的条件好了很多。
她说,她回去以后才发现,与她同龄的那些孩子,譬如叶媚儿已经整整落下了她两年的课程。
所以,叶媚儿上初三的时候,她才刚刚上初一。
不是每个孩子都不懂事。
叶娆儿说她知道她在农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也许对她的人生会有很大帮助,但是,她也知道,她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已经无处申诉。所以,她不再努力上学,而只是盼望在她失意或者经历坎坷的时候能多一点儿得到父母的保护和宠爱。
就这样,叶娆儿怀着一种近乎变态的不满足的心理。一直混到了高中毕业。
而那个时候,叶媚儿已经上了大学。
叶娆儿说她一直都不明白同样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叶媚儿得到的永远都比她要多。
她说她不服气,但是没办法,事实就是这样的。
好在叶媚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从小就很照顾叶娆儿。有时候父母给她的好玩或者好吃的东西,她从不独吞,从来都是拿出来与叶娆儿一同分享。
叶娆儿说她恨她父母,但是她不恨叶媚儿。
叶娆儿说其实所有的改变都是从父母去世开始的。
她说那个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流。她说他们死后她就一个人生活在江西,直到叶媚儿大学毕业。
她说,叶媚儿有一个男朋友,也就是她后来的姐夫。她说她姐夫其实不是什么好人,是个很色的男人,一个人在家生活的那两年,他经常想方设法接近,并且讨好她。有时候还借机摸她。
关于这些事儿,叶娆儿是这样说的。
她说,父母并没给她们留下什么遗产,除了一个家。
这对叶娆儿当然不算什么,反正她从小就很少得到父母的关心和爱护。
但是,这一切,对于叶媚儿却是不一样的。
父亲是过年之后过失的,那时候。叶媚儿大三刚上一半,虽然学费已经交了,但是,住宿费却成了问题。要知道,叶媚儿从小就被父母娇生惯养宠坏了,面对如此打击,当然手足无措。
叶娆儿本打算拿自己上班的工资供她上学的。可叶媚儿死活不同意。所以,后来,她找到中学时的一个同学,跟他协商,以结婚为代价,每月由他支付几百块钱的生活费。叶娆儿说,其实从这件事儿上,她挺瞧不起叶媚儿。
中间,孟浪插嘴问她她以前在什么单位上班。
她犹豫了一下不想说,不过,最后在孟浪的一再坚持下,她告诉孟浪说是在发廊。
孟浪问,“洗头、剪发还是按摩”
她很轻声的说,“除了理发,我什么都干!”
“你是从那个时候听说可以修复处女膜的”孟浪问。
“嗯!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没有了处女膜!”她承认,并且说,“其实你在辉哥那儿给我安排的工作我根本就做不了,你太高估我了。”
“那是你没出息!”孟浪说。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才找机会找人包的!”
“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客户”
“嗯!”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昨天!”
“以后怎么办一直让他包下去”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从小就受苦,为什么不能跟你们一样享受享受为什么你们可以做的事情我不能做”
“你以为我现在很享受”
“至少比我强!我算什么难道我要告诉别人我以前是个洗头妹,根本干不了辉哥安排的活儿”
“你可以学!”
“那要学到什么时候!”
“你知道什么是生活”
“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不知道就不活了”
“你已经没救了”,孟浪说,“你跟我说过的好多话都是前后矛盾的,我他妈根本就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孟浪不知道叶娆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被早晨的一个电话叫醒。
打电话的是辉哥。
“娆儿昨天辞职了,你知道吗”辉哥说。
“知道了”,孟浪咳咳嗓子里的痰,低声说道,“她已经走了。”
“回家了”
“去常州了,被你那个欠钱的客户包了!”
“什么!”辉哥好像受了什么惊吓,“被谁包了”
“你那个欠钱的客户!”
“操!那孙子是个骗子!”辉哥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