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前两次的误会是一场暴风雨,那么这次肯定就是一场特大级地震。风雨总会过去的。过去就会天晴。可是
这次不会了,天地已经崩裂。孟浪想,此刻横在眼前的决非一扇门,而是一条沟壑。它无法逾越,也无法填平。它已经存在了,在他和陈妙珊之间。
“哼!”陈妙珊扭头就走。蜜水愣在一边。
“陈妙珊!”孟浪追上去。
“是不是又要解释?说,给你30秒。30秒后,你是你,我是我。”
“我……”
“我什么?不说我走了!”陈妙珊冷冷地剜孟浪一眼。
“算了”,孟浪摆摆手,“如果你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的,那么我不说了,你看着办吧。”
“孟浪”,陈妙珊哭了,“算我看错你了!”陈妙珊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快追啊!”蜜水过来推孟浪。
“算了”,孟浪长叹一口气,“不是我不坚持,你也看见了,我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权力。”
“我帮你去解释。”蜜水冲下楼去。
“回来!”孟浪吼道,“让她走!我孟浪就他妈不信这个邪。操,我就不信没有的事情还能变成真的。操!蜜水,你他妈给我回来!”
陈妙珊托佳宜带话。约孟浪见面。地点是陈妙珊在半道红租来的房子里。时间是周六下午三点。
“孟浪已经跟我说了那天的情况”,佳宜对陈妙珊说,“我们都走了,他喝多了,出来之后被蜜水看见。然后蜜水找酒店保安把他们送了回去。我已经去酒店找那个保安问过了,确实是这样。我觉得肯定是误会,孟浪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觉得他不会骗你”。
虽然孟浪觉得佳宜找那个保安对峙的事情挺伤他自尊,可听她帮他说好话,他还是打心眼儿里感激她。
“一男一女关上门谁知道会干什么,再说,他又喝了那
么多酒。”陈妙珊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一丁点儿的余地都不给留。
“陈妙珊,我觉得你在诋毁我”,孟浪尽量使自己平静,“我孟浪对天发誓,我他妈除了早晨醒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了蜜水胸部一下,要是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不得好死。”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陈妙珊,我今天不是过来跟你吵架的。我很理智,我只想平静地跟你坐下来,把问题解决了。”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陈妙珊看都不看孟浪,“我已经决定了,先回T城,然后再去日本。”
“这就完了?”孟浪问道,“这么多年的感情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就这么完了?你忍心么?你忍心把自己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爱情就这么给掐死么?”
“我想咱俩都需要冷静,可能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对你
对我都会好一些。”
“我可以等待么?”
“你随便。”
“那么你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好的,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这样决定了,那我没理由不尊重你。”
“伤心吗?”
“无所谓”,孟浪冷笑,“爱情在心里,身边有没有,不重要。”
“冷静点,陈妙珊你冷静点”,佳宜刚才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她急了,“我记得这好像不是你想说的。你不是说要留下来吗?你怎么现在又说要走了?”
“临时改变主意”,陈妙珊看佳宜一眼,“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陈妙珊把手伸过去,佳宜接住,捂在胸前。
“什么时候走?”孟浪问。
“还没决定。”陈妙珊答。
“决定了记得告诉我,我去送你。”
“不用,但是我会告诉你的。”
“那祝你一路顺风。”
“也祝你开心。”
“谢谢。”
“不客气。”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记得打电话回来,
这是我的名片”,孟浪掏出刚刚印好的名片递过去,“这上面的电话不会变,永远都不会变,我会一直等你。”
“你多保重。”
“你也是!”我强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我走了。”
“拜拜!”
人都快老了,孟浪从生活敞开的两腿之间,经流出了很多个春天,很多个这样的日子干着同样的事儿,同样的手指在同一张快乐的脸皮上滑过。他的模样是中国的;他的表情,却可以是外国的。他是一个意识上接近西方的人,可他的全身器官都产国产货。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发现。陈妙珊不在身边,孟浪仿佛突然之间变得敏感了,仿佛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是可以拆分的,都可以挑出毛病来,都可以附加上各种不同的心情。
对于生活,这是残忍的。当然,如果单纯对于艺术,这却是个好兆。
七夕那天,孟浪从中午开始画画,画啊画啊,一直画到下午三点。他把他们伟大的传统节日变成了一场借用政治风
波的艺术灾难。孟浪在灾难中加入了现代中国人民在西方情
人节那天的生活场景……
孟浪给它的名字叫《七夕》。他把这个当成了送他们的新婚贺卡。
孟浪原本以为大矛不会喜欢的。可是出乎意料,不只是
他,就连常乐也喜欢的不得了。
天刚刚擦黑,老马来了,当然,带着蜜水。
孟浪只是随便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进去换衣服,准备第二次穿那身西装,做他人生旅程中的第二次伴郎。
其实说实话,这活儿挺累人的。要不是看在大矛跟他上下铺多年的份儿上,孟浪才懒得管。当然,常乐的面子他也不能不给,毕竟两人当初在床上差点儿玩成一次这辈子谁都不敢向大矛提及的秘密游戏。
孟浪发现有些改变是不容易察觉的,但是在它变化了之
后,却可以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意识到。
孟浪跟陈妙珊就是这样的。
有她陪伴的日子里,他其实已经在变了,可他并不知
道。
现在陈妙珊走了,孟浪才突然发现他已经无法再接受别的女人了。不管漂亮与否,他想,他在心理上,已经厌倦了。他觉得我厌倦的这些事情现在看起来那么肮脏。
当然,孟浪以前就是这么肮脏。
“小陈妙珊怎么没来?”婚礼开始之前,老马过来问孟浪。
“走了。”
“啊?!”老马有些不敢相信,“好好的怎么突然走了?”
“天天吃醋,没事儿找事儿,两个人都没好果子吃。还不
如暂时分开。”在陈妙珊面前孟浪可以保持冷静,可在老马面前他平静不下来。
“你觉得蜜水怎么样?”看来老马并不知道误会因她而
起。
“滚蛋!”孟浪骂道,“现在除了你,我对谁都没兴趣,怎么样,要不要玩一把。”
“孟浪,你混账!”老马被他吓坏了。
“逗你呢”,孟浪笑笑,“我对同性恋不感冒,对忘年交更难接受,哈哈。”
“你小子就知道拿我找乐子”,老马阴下脸,“你有那么多精力还不如考虑一下回来帮我。”
“得,你他妈又来了”,孟浪别过脸,“老马我跟你说,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孟浪了,《猫步》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它了,很多感觉都变了,你还不如考虑一下另找新人,我觉得这才是上策。你这样死撑下去不是办法,找我回去更不是办法。”
“有好的人选介绍吗?”
“没有,你自己找,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我就不信你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大矛叫你呢”,老马提醒孟浪,“你先去忙,一会儿再聊,我跟你好好喝两杯。”
整个婚礼。孟浪只是简单走了一个过程。
孟浪并未尽到一个伴郎该尽的义务。上次的婚礼是这样,这次也是。忙活一会儿他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喝点儿水,抽根烟。反倒是蜜水没闲着,她本来人就漂亮,再加上今天穿得也得体,所以,很多到访的客人都抢着跟她喝酒。
“孟浪,今天怎么了?”瞅空儿,蜜水坐到他旁边来。“还是因为陈妙珊吧?”
“没事儿”,孟浪说,“今天是大矛常乐婚礼,别说那些扫兴的话,免得闹出什么不愉快。”
“好的,来”,蜜水擎起杯子,“我敬你一杯。”
“别人敬酒之前我一般得先问个理由,理由不充分我不
会喝的”,孟浪笑笑,“酒是有表情的东西,盲目地把它敬来敬去,不太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