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抬头啊。”佳宜靠近孟浪,“你打电话辞职的时候就知道出事儿了。怎么了戴口罩干吗不敢见人还是怕我吃了你。”
“我怕吓着你。”孟浪往上拉拉衣领。
“你的手怎么变成这样了”佳宜一把抓住他拉衣领的手。
“这不算什么。”他把手抽回来,“那辆赛欧烧得一塌糊涂,你猜它的主子还能好到哪里去。”
“怎么会这样”佳宜惊慌起来,“把脸露出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她的声音尖锐起来,但是一颤一颤地,很分明,孟浪听得清清楚楚。
“在这儿不好。”孟浪说,“你等一下,我去买包烟,一会儿去我屋里再看。”
“天啊。”看孟浪脱下外套,摘下帽子、口罩,佳宜惊呼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天啊,怎么头发都没了”
“害怕么”孟浪点上烟坐下。
“你!”佳宜小心翼翼地拿手触触他的头皮,“疼吗”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平静的肌肉,嘴巴张得大大的。
“早疼过了。”孟浪笑笑,“光头多好,这叫重见天日。”
“天啊。”孟浪发现自打看见他的样子,佳宜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最近工作忙么”孟浪给她一个抱枕。
“其他地方没事儿吧”佳宜答非所问,只顾看着他的脸和手。
“甭看了。”孟浪戴上帽子,“全身30(百分号).”
“天啊。你怎么不去医院看看呐还能整回去吗”
“能。但是需要钱。”
“多少”
“很多。”
“很多是多少”
很多的意思就是说把我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
在佳宜和辉哥的攒动下,那些好心的认识孟浪的人们为他筹集了一笔钱。他不想沾人便宜。孟浪拒绝了。
孟浪依然还往南湖跑。渐渐地,一些勇敢的人开始找他画画,勉强地,靠着这个,他赚回了每天的烟钱和饭钱。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有时候孟浪也会想,这样下去不行,这每天的收入还不顶整容所需费用的万分之一,如果只是为了赚钱,这无疑于浪费时间。
于是,孟浪决定离去。但是去哪儿他不知道。
孟浪依旧这样简单地忙碌着,思考着。画着,活着……直到这个发不了芽儿的春天完全过去……
入夏之后,空气沸腾起来,天天如此折腾着,身上天天都是漏的,天天都得冲凉,天天都得换衣服。
“快救人呐,有人掉水里了——”那天孟浪在断桥边上画画,突然听到有人喊。他抬眼望去,一件清冽的蓝衣挣扎在水里。那应该是个女的,她的动作急促而混乱。妈的,都快淹死了,这帮杂种还在岸上看。奶奶个球的,老子来了——“扑通”,孟浪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乓”,他给了蓝衣一拳,她乖乖地绵软下来,他不费什么力气就轻松地把她扛了上来。待孟浪靠岸的时候,迎接的人很多。妈的,刚才干吗去了这样想着,孟浪把蓝衣女孩儿平放在地上。
“陈妙珊”看到有人把她的侧身正转过来,那一瞬间,孟浪呆住了。怎么会陈妙珊去日本了。怎么会在湖州妈的,无数个问号挤在脑子里。得了,我他妈还是赶紧走吧。“快做人工呼吸。”孟浪吩咐旁边一个姑娘,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房门上留了一张纸条。
果真是陈妙珊。她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赶回来了。
算了吧,孟浪进屋换身干净的衣服,随便收拾一下行李,老子都这副模样了,你说你个傻丫头还来干吗
上哪儿去呢拎着两只皮箱走到客厅,他突然又犹豫起来。操他妈,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急忙下楼,在道路拐角处找了个公用电话。
“大矛。”
“浪哥,怎么了”大矛听出是孟浪。
“你赶紧回家,我找你有急事儿。”
“你在哪儿呢”
“我马上就到,你快回去。快点儿,我他妈等不急了。”
“好,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回去。”
“怎么了”孟浪在楼下等了两三分钟,大矛来了。看孟浪拎着两个箱子,他上来就问。
“上去再说。”孟浪拉他上了楼。他把刚才陈妙珊搁在门上的纸条塞给他,然后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最后说他要离开。
“上哪儿”他问。
“不知道。”孟浪瘫坐在沙发上,“我不能连累陈妙珊。”
“可你这样走了也不是办法啊。”大矛急了。
“你等等。”孟浪说,“我也写个纸条,你马上帮我过去贴在门上。”
“人家陈妙珊诚心诚意地回来找你,你怎么能这样”大矛站着不动,执意不肯给孟浪纸笔。
“操,你他妈当不当我是兄弟!”孟浪吼了起来,“你先帮我送过去,有什么事儿等你回来再说。”
“浪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啊。”等孟浪写好,大矛极不情愿地拿着纸条出了门。
火车站。孟浪直接把电话打到大矛家里。
他果真在。而且陈妙珊也在。哈哈,老子早就知道你那点儿鬼伎俩了。嘿嘿,不知为什么孟浪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那种感觉很轻渺,恍恍惚惚,仿佛一不小心。整个骨头架子都会散掉。
“得了。”孟浪电话里说,“你别冲我叫嚣。找陈妙珊听电话。”
“孟浪,我想你。”陈妙珊在哭,这在孟浪意料当中。
“小陈妙珊别哭了,哦,乖,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英俊的孟浪了,我是个丑八怪,你再跟着我会害死你的。哦,别哭了,听话……”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要跟你!”陈妙珊用力太猛,听筒被她震得嗡嗡响。
“那你等着吧,我要赚钱去整容。”
“整容很重要吗”
“是的。”
“你很卑鄙。你自私!”
“是的,我知道。”
“你!孟浪,我真的很爱你,别离开我好吗”
“不好。”
“你就知道说是的是的不好不好。你说,你说为什么不好你说,你说呀!”陈妙珊有些激动。
“陈妙珊,我不是故意气你。”孟浪平静下来。“你听我说。从我个人的角度上说,我整或者不整容这都无所谓。当然,对于真正的爱情它也无所谓。但是你别忘了。这个世界不是你和我两个人的。咱们周围还有那么多的亲戚朋友和陌生人,不整容会栽他们面子的你懂么”
“我没觉得你丢人。”
“可我确确实实已经丢人了。真的,这是一个残酷的社会。残疾人不可能拥有正常人可以享受的那些快乐和不快乐。”
“你不是残疾人!”
“我是。”
“不是!”
“是”
“你!”陈妙珊被孟浪气得说不出话来。
“听我话,平平静静地生活。我的离开只是暂时的,我会回来的。不过也要等我恢复到从前以后。”
“你要去哪儿”
“也许北京,也许青岛,我说不好,反正哪儿能让我像个正常人那样走在街上我就去哪儿。”孟浪不想告诉她他手里攥着的是15分钟后开往北京的火车票。
“我会去找你的。”
“你要找我我就不回来了。”
“不行。”
“那你不要找我。”
“嗯。我听你的。”
“那就先这样吧,我挂电话了。”
“大矛找你。”
“电话给他。”
“浪哥你去哪儿”大矛不嚷了。
“大矛我跟你说,如果我不小心再出什么意外,别忘了告诉陈妙珊,北京的狼三那儿还有我留给她的油画。那是我留给她的最值钱的东西。你小子多保重了。我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
“浪哥……”孟浪电话挂断了,把丑陋留给自己。
北京的六月,柳絮满天飞。
狼三载孟浪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默默不语。
听个音乐吧,孟浪提议。于是,狼三打开音响。
哦,亲爱的,请别现在离开我,别说这是路的尽头……
第一次感觉老PINK这么伤感。“关掉。”孟浪说,“要不就换个国产货,我现在对老PINK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