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琳一脸的不屑,白了侄儿一眼。
“你是商人,我今天就要和你较这个真儿,就算你在明年大年初二之前见到了她,她要是不和你重修于好你怎么办还一辈子不结婚了这可是个细节问题。别蒙我,咱们得白纸黑字立下字据。”
“我服了你了,妈。我立我立,你比我的任何一个客户都厉害。这样吧,就算我在明年大年初二之前见到了她,她死活不和我好,我也得争取。你的儿子就有这个瘾你说怎么办就是这个日子了,初三一到,不管我见了她可她不回来,还是我根本就见不到她,我都听你的安排,好不好”
心花怒放的叶琳赶紧吩咐小儿子取纸和笔,孟飞对着大哥做了个鬼脸。叶琳说:“现在全家在场一共有六个人,记好了,你们可都是证人,孟浪,写吧!”知会也随声附合,孟浪真没有想到伯父竟会同意大妈这个荒唐的做法,这可是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老人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孟浪写下:“兹有孟浪和大妈叶叶琳立下此据,自2006年5月11日到2007年大年初二,若不能和梅春儿重修于好,则婚事上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不得有任何异议。若是有异……”
写到这里,孟浪对着母亲说:“你说怎么罚我吧”
“写上,那么全家人就断绝和你的亲情关系,你就是一个无长辈无妹无弟的孤家寡人,我们全体搬出你的别墅,谁都不再理你。”
“这太过分了吧传出去人家会笑话的。”
孟知会抢在妻子前面说:“写,就这么写。”
他无可奈何地写了下来。
“你还得再写一份,咱们双方一人一份,还得签上名字。”
签字仪式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完毕,这是孟浪一生中最为难堪甚至觉得有点受辱的一次。大妈还对伯父说:“老孟,收好了,放在咱们银行的保险箱里,到时有凭有据的,不怕他赖账!”知会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像是拿着个娇宝贝,大妈趾高气扬,哼起了小曲。
他心里说:这叫什么事呀天下最没有道理的事!
要说现在孟浪最佩服的女人是谁,他会说是他恨不得永远在地球上消失的谭惜。在追求自己的女人中,她是最执著和最有手腕的,她能始终如一地笑对视而不见的他,他没有主动约过她,没送过一件小礼物,仅凭这一点,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他又得和她单独谈。
“你看看,这是我和我大妈立的字据。想清楚了,也许我对于你来说,是白白浪费时间和感情,起码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我对你不会超过朋友的界限,你爱来就来,爱走就走。”
谭惜一看字据,禁不住拍着手叫道:“真是太好了!这下我赢的机会更大了!你收好吧。”
气得孟浪真想推得她远远的。
“再想想,早退出可能就会少些失望。这对你是不公平的。”
她认真地说:“你会爱上我的。不到最后关头,我绝不会轻言放弃的。这样很公平,起码给了我一个明确的时间。”
他咬咬牙,有些不知再说什么好的样子,心里想:难怪我妈喜欢她,她老人家上哪找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你说,我和你前妻相比,哪一点不如她”
“在我的心里,没有人能和她相比。”
“你说得不对,至少有一点我就比她强。我比她更爱你。”
他大吃一惊:“这话怎么个意思”
“我要是她,就不会离开你,离开了你,也不会让你根本就无法找到。”
“你不了解我们的事,最好不要下这样的结论。”他皱起了眉。
她关切地说:“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的往事了吧我们不再提她了,好不好你想你的,我爱我的,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们得真真正正地爱一次。我和你一样,对自己的爱情无可救药了。我们都是对爱情认真的人,为了爱,可以不计较后果。”
这番表白说到了孟皓的心坎上,是的,她对自己不正像自己对林雨馨吗
他的心中不那么烦她了。
电话号码按了一半,梅春儿又放下电话。
她要给家里打。
一人独处的一年时间里,她理解了母亲。
杂志社每况愈下,自她来后,已经有两次是两个月发一次工资,本社编辑的稿费暂时停发,她寄到外地杂志的稿件一般情况下从定稿、发稿一直到收到稿费要四五个月的时间。她动不动就成了赤贫阶级,还从于飞手里借过二千元,幸亏来了一笔大额稿费,五千六百元,方解她的燃眉之急。没有钱的日子里,她想到了母亲给她留下的所有印象。
母亲刚结婚时候,父亲总是买回家低劣的茉莉花茶,喝茶又是母亲和父亲共同的爱好,母亲第一次喝的时候全吐了出来,骂道:“你就差这么点钱吗这个你也能喝下去”她立刻出门买回上好的龙井喝。这个细节她不厌其烦地说给子女听,结论是“落魄的八旗子弟那也是贵族,在都市里安家落户的农民一辈子都会有农民的习惯”,说话时那种眼神现在想想是悔不当初选择了父亲,选择了不如以前的生活质量。而梅春儿常常是站在父亲的立场上看待母亲:不就是喝茶吗-个人有一个人的习惯,至于发这么大的感慨吗
不爱万贯家财如今偶尔捉襟见肘也能自得其乐的她从来不在低档次的饭馆里吃饭,从来不在类似二七贸易市场那样的大众化消费水平的地方买一件衣服,哪怕是一块手帕。这并不是母亲张建军给她养成的习惯,而是孟皓!一年的阔太太生活的确并没有让她大把大把地为自己花过钱,当时她也并没有想过自己过的生活和一般百姓有什么差别。然而,现在,她知道那一年的生活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那是一种生活态度的转型,举个简单的例子,她身无分文也愿意在迈凯乐商场名牌商品前滞留,明知道买不起也让售货小姐拿给她仔细看。一旦遇到打折,她会倾其所有买件衣服。
宁可买对一件,也不将就十次。
她想过,她一个人可以住在现在的房子里而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可是,要是再婚时住在这里她会很难受,贷款也要买大些的住。自己以前对金钱的认识虽正义,却不乏偏激。
母亲住在小洋楼里足足有二十几年,那么她对自己住在七十几平米的房子里曾经发的牢骚究竟和自己现在的感觉有什么区别
从贫到富可以,从富到贫真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很多事情也许是没有什么对与错的,由于人的生活经历的不同,会对同一件事情有不同的想法,即便他为了达到目的采取的方式有悖别人的观念,可是,对于她本人,却是正确的。自己对母亲曾经的认识失之于偏颇,只重了结果而没有考虑到前因,比如从前觉得她势利,觉得她庸俗,觉得她无情,觉得她自私,如果当时多想想她曾经有过的经历,虽到现在也是不认可她的作为,但会理解她,会包容她。
于是,梅春儿就常常是拨了一半家里的电话号码又放下电话,她仍然有个心结没有解开,那就是再不是的女儿也应该是母亲的女儿,她不应该在女儿大灾大难时一掌推开,在伤口中狠撒一把盐。
她再一次无法排解自己心头的烦闷,出门散心。
杂志社为编辑办了公共汽车办公票,一般的公共汽车都是可以用的。梅春儿常常拿着这种票无目的地坐上一辆车,眼睛望着窗外,思考事情。
她先是到了人民广场,而后坐上4路车,4路车有个站点是白云新村,在这一站下,再走个十分八分的,就可以到她家。
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在那一站下车,如果没有勇气敲响家门,那就远远地看上一看,了却思念。
她不断地鼓励自己:都一年了,他们是不会拒绝自己的,要说错,我也有错,天下哪有像我这样做女儿的一年都没有和父母联系待她离自家楼有二十几米远时,她真的看见从楼里出来的母亲,她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往前走,却走不动。母亲明显地苍老了许多,两鬓头发花白,也不像以前走起路来精精神神地,背有些驼。母亲没有看见她,就算看见也未必能立刻认出来,她戴了一个大大的墨镜,头发挽起,身子藏在树后。母亲坐在楼前的花坛边,正好背对着她。
她的眼睛潮湿了,从树后闪出身来,慢慢地往母亲那里走。才走了几步,就听见离母亲不远处一个年轻的母亲在呵斥一个三四岁大小的男孩子:“就你这么淘气,我还能给你买闪光手枪什么时候做个听话的好孩子,我再给你买。”她猛地想起了离家的那一夜心头所想:不是每个好孩子都有糖吃的。她捂住了脸跑开了。
她打开电脑,想写点什么充塞大脑不再想任何过去的事情,然而却做不到,本来写作已经成了她的一种生活方式,一种逃避烦恼的兴奋剂,这一次却不行,加大剂量也不行,气得她关上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