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凤等到要出门时心里又有点后悔。杨风之所以能够同意以货抵款,孟浪也在里面帮了大忙说服杨风,走关系开正式发票,订车皮,都是孟浪办妥了的。虽然从名酒公司开出的发票付了三万元是孟浪经的手,他自己也许一文钱也未得到,就算三万元他全部得了,也是受之无愧的。
一张正式发票就将歪货变成了正宗货,非法变成了合法,真正给杨风壮了胆,他还连说值!今天料想尤志儒再也没有脸皮骗他了,孟浪看见了尤志儒给钱,难道不产生奢望么?他正是急等用钱的时候。给他分吧,自己为这钱受尽屈辱,岂能甘心让人分。不给吧,他会作何想法?
孟小凤虽然后悔却又不好反悔。幸亏尤志儒一直不提,大家就只劝酒劝菜。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孟浪忽然说要去上厕所。孟小凤一直目送他出门,这才转头扫一眼正和王、何二位经理碰杯的尤志儒,等他们扯完酒筋仰脖干了放下杯子,沉声说:“赶快把钱给我!”
尤志儒愣了一瞬,突然哈哈大笑道:“孟小姐你也太小气了吧,这还没散场,你着急什么?”
“我要你现在给我,快!”孟小凤不容置疑地娇声喝道。
何经理油嘴滑舌地说:“孟小姐你放心,我们尤总大方得很,像你这么漂亮迷人又有气质的。他更舍得花钱!”
孟小凤喝道:“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又急促地喝:“尤志儒,快给钱!”又转头往门上看,生怕孟浪立即转来了。
尤志儒终于明白,又是哈哈一笑说:“原来孟小姐是不想让孟处长看见。那好,我就给你。”说着拿起身边椅子上的手机包,掏出用牛皮纸包着的一摞钱。孟小风刚接过手,眼角的余光瞟见孟浪推开玻璃门进来了,她赶忙侧过身,拉开自己的包塞进去放下。尤志儒冲她会心地一笑,大声迎着孟浪说:
“孟处长,你屙泡尿少喝了二杯酒,我必须给你补上。”
钱一到手,孟小凤就不想再周旋了,她觉得浑身疲倦酸软,又喝了酒更让精神困乏,也不管什么情理面子,夹起包说我走了。
孟浪不明就里,也只好草草离席起身。尤志儒仍是一副绅士风度地送客,握手,握着孟小凤的手,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诡秘的笑意说:“有事就打电话,孟小姐。”
孟小凤理也不理,转身就招出租车,尤志儒赶上来付了司机10元钱,孟小凤仍不答理,还是孟浪挥挥手说:“尤总谢谢了,再见。”
孟小凤半眯着眼睛懒懒地说,:“先送你回家吧。”孟浪看她一眼,知道她是不欢迎自己去了。
孟小凤独自一人回家,打开皮包,撕了牛皮纸,一看刚好是五迭钱,她突然看清是十元的面额,再仔细看,只有五千元,气得把钱狠狠丢在地上,用脚一气乱踩,大骂尤志儒。还不解气,又拨通了手提电话。
“姓尤的,你用五千块钱就打发了老子么?”
尤志儒在电话里沉默了一瞬,说:“孟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半天云里吊口袋——装疯!求我办事的时候,嘴巴说得蜜蜜甜,事情办好了,你就过桥抽板反脸无情,骗人赖账,用五千元来冒充五万元,你太卑鄙太下流太无耻了!”
等她一气骂完了,尤志儒不以为然地嘿嘿冷笑道:“孟小姐你太糊涂太不明事情了。我当初给你五万元是口头随意说的,一没立据二没立凭。是把那批货作为死货,想跳楼处理的。但是现在通过铁路运输拉到煤城,就成了正宗货。你也不打听打听:杨总该从我这里赚走多少?把你给我帮的忙和给杨总做的事一比较,我连百分之一都不及。而我只睡了你一觉,和你几个月来与杨总同床共枕相比,也不及于他万分之一,我就大大方方给你五千,他该给你多少?五十万?五百万?他又给了你多少?我姓尤的还不够朋友,还不讲情义,还算反脸无情么?是不是那牛一样雄壮的煤城老表把你弄傻了,你不会算账了么?”
尤志儒听孟小凤没了声息,独自关了机。
孟浪正弓着腰和另一个男人用钢卷尺在光可鉴人的水磨石地上丈量长度。然后又用笔在纸上计算。那男人就摸出烟来发,孟浪头也不抬地含在嘴上,那男人又给他打燃火。他抬起头来把纸片递出去说:“孙师,你的货柜就按这个总长度,记着,围城一样的方阵,四方都可以容纳顾客,营业员在中间,你尤其要注意四个角的转角的接头,要天衣无缝的圆角,千万不能做成直角,直角占地方,容易让顾客闯。”
孙师说:“行,孟总你放心好了,全城每家金店的货柜都是我做的,包你好用好搬结实亮堂透明。”
孟浪边抖烟灰边点头,又笑问:“你看我这块地盘如何?”
“好得很,孟总会办事哦。”孙师由衷地说。又奉承一句:“要不了三五年,你一定会超过宋志召。你这块地盘又当道又有气派,四方通达,没有一尺一-寸的浪费,这栋楼在全城又是数一数二的规模,生意肯定好。”
老孙的话使孟浪心里很受用。超过宋志召,是他梦寐以求的夙愿。这栋楼不说上面几层,单是一楼近两千平方的营业大厅,他占了最好的一百平米,正对大门正中,四方不沾墙壁。真是任何商家打起灯笼火把也难寻得这么好的地方。
孙恒告辞时,他又重申了开业时间,叮咛必须赶在前面交货,电工还要在货柜上方安射灯,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身后传来熟悉的假咳,孟浪回头一看,忙问:“小凤,你几时来的?怎么找得到这里?”
小凤说给我一支烟,你那可恶的孙师儿师什么的发烟也不给我发。我到那边店里找你,米姐说你这一向都在这边忙,我来了看你们说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就站在身后看。
孟浪就高兴地拉着小凤看他的地盘,从哪里到哪里,射灯怎么安?办公桌在中央,保险柜放哪里?然后,面带得意地问:“如何?小凤?”
“了不起!”孟小凤夸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你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地忽然就筹谋了这么大个金店。哪像我们这些人,一天牛皮烘烘的,还尽作的大生意,到头来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莫说得那么惨,小凤。”孟浪拍拍她的肩以示亲热,仰视着她的俏脸儿说:“我真的还要求你帮忙,原来的存货现在连一方也摆不满,但是货要卖堆山,要堆山整死我也办不到,不过总得稀拉拉地摆满也才能扯上买主。还有,这一摊子的设备也要一大砣钱,真如骂人说的,把嫁妈的钱都挤出来了。”
孟小凤咯咯地笑起来,用葱白也似的指头戳戳孟浪的额头:“你不如说把于灿语买卫生巾的钱都掏出来了,真亏你说得出口!”
“你就不要背后损她了吧。”孟浪正色说:“从那次以后,多长时间了,一直都爱理我不爱理我的。一副满不在乎样子,我知道她心里也酸溜溜地苦得很。”
孟小凤立即花容黯然地呸了一口说:“你在说玩笑话,我也在说玩笑话,怎么就损她了!”
孟浪说:“你今天怎么了?火爆爆的。我孟浪真是你说的那么糟?我对你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即使从今后我们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纠葛了,但永远是人生的朋友嘛,今生今世都还可以互相照应嘛!即使再过几十年,你人老色衰,我两鬓如雪,我们还可以交往嘛!”孟浪动情地说着,眼里的光线越来越柔和,声调越来越轻越软:“小凤,我倒是担心你和杨风以后怎么结局?就算他对你满怀挚情,真心实意,到头来怎么样……”
“你不要说了。”孟小凤打断他的话,扫一眼空旷的大厅四周墙边上粉水刷涂料的工人问:“你这里可以走了么?我们找个清静地方,我正是有话给你说。”
孟浪招了一辆三轮,孟小凤说坐三轮不如打的。孟浪说省一元是一元吧,反正又没什么急事赶着办?孟小凤笑道:“听口气你今天是要请客了?”
孟浪扑哧一声笑道:“只要你不嫌寒酸,我请你吃杂酱面。”
孟小凤笑道:“也不错了,也是太阳从西方升起来了。”
孟浪嘿嘿地笑着,用身体用力挤小凤,小凤用拐子拐他一下。
“等到我的金店发展壮大了,请你吃海鲜,喝人头马。”
“那是以后的妄想。今天中午我倒是想喝酒,未来的这大金银珠宝店的总给理给我喝点什么酒?”
孟浪笑道:“乌鳅当菜下门后角的披花大曲!”
蹬三轮的也笑了,笑出了声,笑得没了力气,车速立即慢了,孟小凤突然明白,毫无顾忌地捶打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