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蓝天、碧水、满地绿的蒋场,上午去看病的人寥寥,一大早忙着找医生的就更微乎其微了,这一状况或许也应验了勤劳节俭所阐明出的另一方面的道理:玩出病,睡生疮;大病扛,小病拖;一生劳作笑呵呵。
由于还没有到上班应诊的时间,母亲先托关系,找到自己的妹妹杨刻俭;接着就和关系人小姨一起领着小姐姐,走后门般地求蒋场卫生所最有权威的老中医先生看病。“刘-先-生-!”——我们当时就是这么满怀敬意、用转着弯的拖腔,将现在从事大夫这种职业的人尊称为先生的;我想妈见到先生的时候肯定是如前所述喊的。大夫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先生又是怎么变为大夫的,我不知道,也不太清楚我是什么时候改口将称习惯的先生称大夫的,并且还说成了习惯。
在我认识刘老先生之前,我的班主任周老师是全蒋场最和善、最显威严的人。他中等身高,不胖不瘦,短平的头发虽夹杂着不少白丝,目光却炯炯有神,开处方都不戴眼镜;脸宠清瘦,白白晰晰,线条柔和;眉毛弯弯,又黑又长,可光洁的下巴上一根胡子没有,好象是那种长不出胡子来的样子;态度平稳,表情犹如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走起路来平平稳稳,言语不多;神采飘逸,有点象传说中得道的神仙道人。。。。。。后来我留意过各方中医先生,或许是赶巧,现实和影视中的中医先生好象都显高士模样,一切都好,就是少那么点儿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在小姐姐没去卫生所看病之前,我就去过好几回了,都是被妈、大姐、小姐姐差去的,她们都自以为是大人,不好意思去,弟弟又太小独自一人去她们又不放心。
去找小姨给几块包扎伤口的纱布是我,拿用过的小青霉素瓶装点红汞药水、缠点条形膏药(现在可能称为药用胶布)是我,送一小盅碗豆豉、咸萝卜、腌洋姜什么的过去还是我,作为对我奔来跑去的奖赏,小姨有时会送给我好几个用过的小青霉素瓶、不能再高温蒸煮消毒后继续用的针头,有时还加上一个大葡萄糖瓶作为玩艺儿。
去的次数多,见到刘老先生的回数自然就多嘛,他的门诊室就在小姨的注射室旁边,路过时总是看见他在给人看病,偶尔也能看到他在病人堆中、或独自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杆,双手交叉于后脑袋瓜,深思远想;只要看见我,都是一副视我手中荡然无物的样子,露出和善、超然、淡淡的长者般的亲善微笑!
他让小姐姐卷起右袖,中医总是坚守男左女右信条的,我智商平平不知道其中的奥秘直到现在。平了平脉,瞧了瞧伸出的舌头,翻看了一下眼皮,若有所思地倾听完生病的起因和症状后说:
“看不出有什么病,只是受了点惊吓。”若若停顿观察一下母女俩迷惑不解的神情,继续说:“这孩子体质虚弱,可能是蛔虫过多,吸多了她身上的营养。”结论下了,接下来就挥洒起蘸墨笔对症开药方,用和着书写节奏的肯切语调,娓娓而出抚慰人心的医嘱:
“吃几粒宝塔糖应该会好。宝塔糖12粒,早晚各一次,每次6粒。”
医生的诊断结论、话语、表情具有一神奇的力量,有时甚至比对症的良药更有疗效,当母亲拿到一股中药味的淡黄色细纹草纸,包着的宝塔糖的时候,笑逐颜开,小姐姐也显出了精神焕发,充满活力的样子,看上去比没有生病的人还要健康。
小姐姐随着母亲挪动步子、扭着身子,喋喋不休说感激的话,真掩盖不住迫不急待告别刘先生和小姨的心态和神情。
“看你们走的比来的还急哦!”小姨说着看了一眼刘先生:“说完话再走,就迟了一分钟?!”她可能不是自己不乐意,而是怕怠慢了刘先生吧?
看病不象赶集,而刘先生完全能理解为众多急匆匆赶集人服务的母亲,瞟小姨一眼,向母亲首肯着头:
“走吧!去忙吧!”边说边打着让母女俩离开的手势。
看见母亲驻足,脸上泛起不走怕愧对工作、走又疚于情义的尴尬笑意;听着小姨在他身边嘀嘀咕咕。露出宽怀大度的笑容,叮咛般地补充道:
“打虫后要注意营养,让她多休息几天。”意味深长,好像他一切尽知,能洞察分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