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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2章白衣少女温青青

    金陵,以六朝时为最盛,六朝时台城在玄武湖侧,各朝多建宫室于此,豪华冠绝一世。

    固然,而后的金陵已是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邱,当年吴宫秀丽江南,而后汉存铜驼禾黍,往日的“南楼风月”,“北海琴樽”,已是故垒萧萧,竟至“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了

    但是,曾几何时,那秦淮河一带又是水上两岸人家,悬椿拓架,为河房水阁,雕梁画栋,南北掩映,每当盛夏,买艇招凛,回翔于“利涉”,“文德”两桥之间,扇清风,酌明月,盛况一时。

    俨然又是那六朝烟月之区,金粉会萃之所

    两岸河房,橱橙画槛,绮窗绿障,十里珠簾,灯船之盛甲天下,成为了那蚀骨销魂的温柔乡,销金窟

    那夫子庙一带又是游枝糜集,百艺杂陈,茶肆酒坊,鳞次栉比,楚腰成行,郑声盈耳

    锦灯张宴韩熙载,红粉鹭狂杜牧之,风流冠盖,六代烟花,再度点缀了这江山的绮丽,又不知要传多少韵事了

    这“夫子庙”,在秦淮河北的“贡院街”上,背临着秦淮河这地方,一如北平的天桥,是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五花八门,层层出奇

    华灯初上,瞧吧,听吧,在那察淮河中风月迷离,灯火万盏,画舫穿梭,歌声酒嚣,彻宵不绝的当儿

    夫子庙左那一座大草棚里呼喝更烈

    在这当儿,由那熙攘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颀长的青衫汉子,看背影,他那背影中隐透着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气度,看风度,他风度翩翩,举止洒脱,俨然浊世之佳公子,再看那双手,那是白晰如玉,十指修长的一对

    假如再看看他那张脸,那会令人一怔之后,摇头扼腕,叹息造物太以弄人,因为那是面色焦黄,像貌平庸的一张

    他出了人群之后,便背着手,步履潇洒地走向了那座草棚,那草棚门上,悬着一块厚厚的布帘,遮住了草棚里面的事物,那草棚门口,两边站着两个长像猥琐,歪戴帽,斜瞪眼,地痞打扮的黑衣汉子

    他两个一见云中岳来到,立刻瞪了眼“姓云的,你怎么又来了”

    那云中岳扬眉一笑说道“试想英雄迟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怎么我不能来”

    那居左黑衣汉子冷冷说道“敢情你是靠这儿吃饭吃定了”

    那云中岳道“那什么话,人有一技之长,胜过良田千顷,我是靠本领,凭技艺吃饭,怎么,你不服气”

    那黑衣汉子哑了口,那云中岳却一笑抬手,掀开了那厚厚的布帘,举步走了进去

    布帘掀处,热气人声外涌,汗味烟味扑鼻,这是秦淮河,夫子庙一带唯一闻不到脂粉香的一处地方

    如今可以看得很清楚,棚顶上悬着四盏大灯,那明亮的灯光下,摆着十几张桌子围着桌子的,是黑压压的一片,形形色色。哪一类的人都有,这个桌子上冒烟,那张桌子上呼喝,乱成了一片

    有的桌子上是一翻两瞪眼的牌九,有的桌子上,是那在大海碗地漓溜溜乱转的骰子,有的桌子上是押宝

    敢情,这是个大赌棚,大赌场休要小看了这座赌棚,虽然它是草搭的,可是在这座棚里却是卧虎藏龙,品色俱全。

    那本来是吵杂喧嚷的一片,可是云中岳一进棚子,却立刻静下来了一半,那另一半是全神贯注赌局里,要不然整个赌棚非刹时寂静,鸦雀无声不可

    吵杂间的一静惹人注意,那草棚后墙上垂帘掀动,从那垂帘后伸出个脑袋,那是个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

    他看到云中岳神色一怔,连忙自后面走了出来,迎上了那云中岳,一拱手,陪上了勉强的干笑“侯老哥,你这是何必,彼此都是混饭吃的,这年头不容易,你这不是砸朋友们的饭碗”

    那云中岳两跟一翻,道“没钱用了,船上还挂着帐,我不来弄两个,你给”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道“云老哥这是说笑话,一月多了,你在这地盘里闯出了名,每一次进场都是装满了出去”

    那青年人笑了笑,道“是不错,可是我这手来,那手去,银子都花到了那儿,这地方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略一沉吟,笑道“这样好不云老哥要多少,只管说一声,我算周济朋友就是。”

    云中岳摇头说道“不行,老七,照你这么一说,我倒成了霸王硬上弓,吃伸手饭的了,这样吧,从今天起,我定个规矩,无论那一桌,不管多少,只三把,绝不过三,怎么样”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大喜,道“云老哥,这话可是你说的”

    云中岳道“我姓云的别的没好处,可是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兜头一揖,道“云老哥,君子不挡人财路,我这里先谢了”

    立即转过身去,扬声叫道“诸位,咱们云中岳大哥从今天起兴了规矩,无论哪张桌上,不管输赢,他只三把,绝不过三”

    这话入耳,满棚立即一阵动,只听一人说道“早该有这规矩了,不然谁还敢让他入”

    又听一人怪声叫道“老云,莫不是船上的侍候你舒服了吧”

    此言一出,全场大笑,几乎掀去顶棚

    云中岳扬眉笑道“不错,那娘儿们今天特别卖力,不过我也想通了,我好不容易捞足了,又全数便宜了她们,犯不着,今后不管多少,够吃够用够乐的就行了”

    那人笑道“这才是,无底大深坑,什么时候填得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做那冤大头了,来,老云,这儿来”

    东隅里那张桌上有人向他招了手,瞧模样儿看打扮,那也是个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混混

    云中岳含笑走了过来,那汉子自长板凳上让了起来,一只脚着了地,一只脚还在板凳上,坦着胸卷着袖子,一笑满口黄牙,好不令人恶心“老云,这儿坐,我光了,瞧你的”

    云中岳笑了笑,坐了下去,溜了他一眼,道“秦六哥,要我替你捞本么”

    那叫秦六的汉子一瞪眼,道“笑话,这几两银子我还输不起”

    嘿嘿一笑,一付下流相地接道“老云,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向人伸手,也是个无底大深坑,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船上去一道,那怕她正在被窝里,她也得给我”

    云中岳微笑说道“六哥,有出息”

    嘴里说话,手上不闲,一付牌九他已然推上了庄

    那叫秦六的汉子脸一红,嘿嘿笑道“说真的,老云,你跟我不同,我是他娘的天生下流坯,那要怪上一辈的没干好事没修德,至于你,老云,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看出你是个有出息的人,天下的烟花窑姐儿,有几个有情有义的,好不容易捞几个,犯不着往那”

    下面的赃话尚未出口,云中岳以一付一点赢了六付大十,天下竟有这么好的运气,满桌不由哗然

    哔然归哗然,不服归不服,可是人家大一点是不假,大一点压死人,大一点就能通吃

    三把下来,云中岳面前摆着六锭雪花花的白银子,不但三把通吃,而且每一把都是大一点,这可玄得很

    那叫秦六的汉子摇头叹道“老云,你这一手要是让我学了。”

    云中岳淡笑说道“秦六哥,吃这一行饭,有九成要靠运气”

    伸手一推,向着秦六推过了三锭银子

    秦六刚一怔“老云你这是”

    云中岳淡然笑道“六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大家花”

    拿起另三锭银子站了起来要走

    那秦六满脸激动地刚要说话

    草棚门口那厚厚的布帘砰然掀动,草棚内走进了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衣著气派的黑脸长髯老者,身材高大,威猛慑人,女的是个长得很清秀的白衣少女。

    虽然不算很美,可是她有一种超人的清秀气质,像一株雪里寒梅。

    姑娘家逛“夫子庙”不算么,可是姑娘家进赌棚,这却是破天荒第一遭儿,前所末闻,前所未见

    赌棚里的地痞无赖混混们,本该是藉此机会调笑一番的,可是有人一声惊呼“的”一声惊呼尚未完,全都脸上变色低下了头

    适时,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急步奔至,一哈腰

    “姑娘跟温爷是要”

    那长髯老者看都未看他一眼,转望白衣少女,恭谨说道“姑娘,是这儿了”

    那白衣少女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道“温总管,你替我问问看”

    那长髯老者应了一声,转过身形巨目炯炯轻扫一匝,然后扬声说道“我请问一声,哪位是云中岳云爷”

    秦六用手肘轻轻碰了云中岳一下,道“老云,是找你的”

    云中岳眉锋一皱,低低说道“秦六哥,这是谁”

    秦六道“怎么,你不知道武林中鼎鼎有名,威震半边天的金陵的总管,铁面煞神温子华”

    云中岳道“那位姑娘呢”

    秦六道“老云,你是怎么混的温大爷的掌珠温青青”

    云中岳“哦”地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只是,我什么时候变成云爷了”

    秦六眨眨眼,低声笑道“老云,也许你要走运了”

    适时,那长髯老者又问了第二遍

    秦六突然扬声应道“在这儿,我这位朋友就是”

    长髯老者闻声投注,随把目光转望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一句话未说,迈步袅袅行了过去

    那长髯老者紧跟一步随在她身后

    满棚里的赌客纷纷站起退后,让出一条路来

    那白衣少女一直走到云中岳面前站住,美目凝注道“阁下就是云中岳云爷”

    云中岳毅然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云中岳,但是,姑娘,云爷这称呼”

    白衣少女二话没说,娇躯一矮,突然跪了下去

    这一跪,满棚哗然,云中岳更是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姑娘,这这是干什么”

    白衣少女螓首低垂,道“温家大难临头,非云爷不能解决,温青青特来跪求,请云爷看在弱女子份上,义施援手”

    云中岳闻言为之一怔,失笑说道“温姑娘,这开什么玩笑,我除了赌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如何能解救贵府大难这一跪我当不起,快快请起”

    白衣少女温青青跪着未动,道“云爷,温家满门百余口,眼看要尽遭杀戮,万请云爷发发善心,救救这男女老少百余条性命”

    云中岳诧异欲绝地道“姑娘,这是从何说起,我只是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赌棍,教人该去求那会武的大侠客,再说你姑娘跪我这个一个吃喝嫖赌下九流的混混,那不但有失姑娘身份,而且也损了金陵的威名,传扬出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白衣少女道“云爷,温青青为寒家男女老少百余口,不惜一切,只求云爷你大发善心,义施援手点个头”

    云中岳摇头笑道“姑娘,你的意思我懂,冲着你这不惜一跪的份上,我也很想点头,可是我有心无力,这日子我过的挺舒服,我不愿招杀身之祸,你找错人了,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了话,他转身就要走

    那白衣少女温青青膝行一步拦住了路,悲声说道“云爷,只要你点个头,小女愿倾所”

    云中岳眉锋一皱,笑道“美人我所爱也,钱财我所爱也,可是我没有办法爱,也不愿为此丧命丢下我那可怜的小翠红若之奈何”

    那长髯老者脸色为之一变

    全棚的人想笑,却没一个敢笑

    那白衣少女温青青却毫不为忤地不住悲声哀求

    云中岳忽地笑道“我明白了,姑娘大概是看中了我,对么”

    长髯老者勃然色变,抬起了右掌,但他旋即又放了下去

    白衣少女温青青羞红了脸,流泪说道“云爷若是点了头,温青青情愿侍候云爷一辈子”

    云中岳大笑说道“金陵家大势大,我仅是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一个赌棍,不敢高攀,不敢高攀,再说,像姑娘这么一个金枝玉叶娇贵躯,那会折了我的阳寿”

    长髯老者须发俱张,身形颤抖,目毗欲裂,但是他仍强自忍着,那白衣少女温青青却悲声痛苦,不住哀求

    秦六突然说道“老云,我瞧着不忍,你要是能帮忙”

    云中岳转身瞪眼,道“秦六哥,你要是怜香惜玉软了心肠,你帮忙去,这种玩命的忙我帮不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除了精于赌外,别的一窍不通”

    那秦六傻了脸,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