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二麻走在路上,我的头脑异常地清醒,晓得自己喝了酒,招子要放亮一些,只是脚底下剽悍得很,油门踩得呜呜作响。我都不知道用了多久时间把自己灌成这样的,也许就几分钟?十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外面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才开始,我却已经提前败下阵来了。可是夜生活和我又有何干?老爸在病床上躺着,李可在病床上躺着,这个年过得从来没这么郁闷过。

    当我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内的时候,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妈妈的,总算平安着陆了,没坐救护车回来就是万幸。

    我先到老爸的病房坐了一会儿,唠叨了一下家常,就又到李可的病房去了。她妈妈和姐姐都在那儿,一见到我,李宜就惊爪爪地说:“小叶,你跑哪去了,今天怎么没见你呢?”

    “我下午都还在啊,没见到你呢。”

    “你喝酒了?”李宜皱了一下眉头:“李可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喝酒?”

    我苦笑了一下,心里还有些莫名的高兴。李宜太直爽了,她一定把我当成李可的男朋友了,也许是我昨天在李可病床前太过悲伤了吧,她们一直在猜测我是她的什么朋友。不过至少说明了一点,李可现在是没有男朋友的,至少能带到她妈妈和姐姐面前的男朋友是没有的。

    “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就去喝了,心里闷得很。”

    “闷得很就喝酒啊?你们男人借口多得很,我最讨厌喝酒的了。”李宜夺夺逼人:“李可怎么会……”

    “宜儿。”李妈妈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就说:“我今天去石经寺烧了香,希望李可能尽快好起来。”其实下午我已经和李妈妈讲过了。

    “我想再和李可说一会儿话。”

    “说什么话?说酒话啊?”李宜又杵了一句。看来她对酒是有切肤之痛的,要不然她上辈子就是苹果醋,专门醒酒的。

    “我想单独和她说一会儿,行不行?”我没有理她,望着李妈妈说。

    李妈妈稍有犹疑,点头同意了,拉着李宜出去了。

    我坐在李可床前,她还是那么安详,安详得让人心痛。她的嘴唇有些干,不再红润。我握着她的手,冷冷的,我把它放在我的脸上,让她能感觉到我,我的鼻子又开始发酸,止不住要流下眼泪。

    李可,醒来吧,我黙黙地呼唤着。我不知道你心里对我感觉怎么样,至少你肯和我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那两天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两天。可欢乐总是太少,那两个狗杂种无情地粉碎了这一切。我一直想着你,想找到你,可找到你的时候,你却是在这里。上天要你多磨难,但你一定要坚强,我们都在等着你醒来,我相信你一定会醒来的。我边说边掐着她的虎口,希望她能突然醒来,虽然我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我又说了很久,把脑子里能想到的话都说完了,李可还是没有动静。我颓然坐在椅子上,有些焦燥起来,李可啊,李可,你再不醒来,我就要移情别恋了哈,妈妈的,反正现在有个柳韵在等着我。我开始发飙,说着我和柳韵的事情,反正李可也听不到,我的酒劲也上来了,总想找个人说些什么。

    李妈妈和李宜走了进来,我站了起来,无奈地望着她们,摇了摇头。李妈妈苦笑一下,看起来她已经经历过太多的失望了,她的脸上满是沧桑和疲惫。奇迹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奇迹会发生吗?谁也不会知道,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呢?李可就要这样在床上躺一辈子,那个美好的生命会变得毫无生气,那双美丽的腿会变得枯萎,再不能在舞台上优美地旋转?那个美妙的躯体会变得臃肿不堪,象那个铊中毒的女生一样?我不敢再想象下去,每一种情形都让我心如刀割。

    就在这时,李宜那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妈!快来,流眼泪了,李可流眼泪了!”

    我们都冲了上去,李可的眼角有两行清泪流过的痕迹。

    “李可,快醒来,快醒来啊。”大家都在焦急地呼唤着,可李可什么动静也没有,还象原来一样静静地躺着,无声无息。

    “快去叫医生啊。”我对着李宜说,李宜跑了出去。

    医生很快来了,检查了一下,说这是一个好兆头。现在还不能说李可就是在植物人状态,只是处于深度昏迷中,她开始流眼泪了,说明对外界的刺激有一定的反应,只要持之以恒地和她交流,给予一定的外界刺激,再加上药物治疗,还是有希望苏醒的。

    李妈妈高兴得拉着我的手:“小叶,哎,真好,可儿要醒了,可儿要醒了。谢谢你,谢谢你……”她用手去擦着流出的眼泪,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宜也盯着我,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小叶,还真有你的哈。”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嘿嘿笑着,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傻,很搞笑吧。李可终于有一丝反应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我说的那些起了作用,也许只是适逢其会吧,如果真正是那些话起作用了才奇怪了呢,那女人的嫉妒心就太过强烈了些吧。天,我还说了那么多,她都听到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二十多天了,她也应该醒了吧,她根本就不是植物人,她只是在昏睡而已,现在正是该她醒的时候了吧?她会醒吗?听医生的说法实际上还是未知数,我们不会都高兴得太早了吧?

    李妈妈还在呼唤着可儿,李可毫无声息。我叹了一口气,希望我们都是不白高兴一场,李可啊,你为什么就不能马上醒来啊?你要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啊?

    老妈在打电话让我过去了,我悄悄离开了李可的病房,剩了她们在那儿围着李可呼唤她,有了希望总是好的。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李可会醒的,她会恢复健康的,而我和她,会有什么发生吧?我又想起了柳韵,这个无法避免,现在只要一想起李可,我就一定会想到柳韵,一想到柳韵,就一定会想起李可。如果李可醒了,我该怎么办?我无法继续想下去,想到这个问题脑子里就乱得象冬天的梧桐树,麻麻杂杂的,谁叫我是色狼呢?见色起意,见色就上,色胆包天,色心四起……不晓得怎么形容了。我估计我是舍不得放下任何一个的,妈妈的,我怎么就不活在沙特阿拉伯呢?要不然还是回到解放前算了,这个社会真他妈让我不爽,放脱哪一个都象从我心头挖肉一样。

    老妈又怪我跑哪儿去了,守着老爸都守得魂不守舍的,东跑西跑。我当然不得说到哪儿去了,只好说去看了一会儿电视,我不好打搅你们老俩口卿卿我我嘛。老妈笑骂了一阵,我的酒劲彻底上来了,我说我先到车上睡一会儿,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随便找了个水龙头把脸洗了,就买了早点上去了。先到李可那儿,把早点给了李妈妈,李妈妈盛情难却,只好接受了。她说李可还是没什么反应,我劝慰她别着急,李可一定很快就会醒的。然后我到了老爸的病房,把早点给了他们,大家边吃边聊,乱七八遭扯了一些。这时候那个肇事的司机也来了,带了一些东西来看我老爸,我把他骂了一通,他垂头站着,连声对不起、对不起,老爸说算了,事情都已经出了,再骂也没用了。

    最后他哭丧着脸站在那儿说,是不是让我们给交警队说一声,先把扣着的车还给他,他还要靠这车去送货呢,他有几个固定的客户,再送不到可能就要断了,这两天都是出高价请别人帮送的。我刚想骂他太过分了,人都还在医院里,钱也不出,还想这等好事情,老爸已经答应了。我郁闷得紧,老爸你现在也仁慈得过分了吧?是不是二线了就悟透了什么大道理了?这虾子一看就知道是在那儿装蒜,得寸进尺,我们再仁慈,也得让他有点儿教训吧?要不然他下次还去撞人怎么办?我懒得再在那儿看男人哭穷,正好二哥也来了,我就出来到李可那儿去了。

    还没进到房间,就听见里面哭得一塌糊涂,我心里一惊,痛得心都揪紧了,然后眼泪刷就流了出来。我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大叫一声李可,里面三个人齐刷刷回过头来,李妈妈,李宜,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的,李妈妈和李宜的脸上都挂满泪水,却又很欢喜的样子。我的眼睛落在李可的脸上,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我站在李可面前,想笑,脸上却又挂着泪水,我咧着嘴,想强迫自己对着她笑一下,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吧,李可从嘴角挤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我想她是想给我打招呼吧?我向她轻轻摇了摇手,是哭是笑都不知道:“嗨,太阳出来了,小鸟起床了。”

    李可又笑了,眼泪落了下来,小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我把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她别说话,然后我问她想吃什么,稀饭?这个样子除了稀饭可能什么也吃不了的。眨眼睛就表示同意,李可眨了眨眼睛,大家都很兴奋,她的思维应该没问题了,就是说不出话,不知道语言功能会不会有问题?

    我兴奋地冲下楼去,在街边的小食店里买了盒稀饭,一转身,看见个卖花的店子,我买了一大束百合花,兴冲冲地冲上楼去,这该是我有史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吧,比驾着七彩祥云呱呱坠地那一天都要高兴。

    李妈妈在给李可喂稀饭,李宜给我介绍了她的老公,姓刘,大家握手,互相问好,看得出来老刘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李宜拉着我到一边去,问我昨天是怎么把李可唤醒的,看来这个功劳不算在我头上都不行了。我说我喝醉了,跟她说了很多话她都没反应,后来我就急了,使劲打了她一下,可能就痛流眼泪了吧?李宜半信半疑,问我是怎么打的,我说就是拍了她脑袋一下,你不能再拍了哈,当心又拍昏过去了。李宜想了想,眼里的狐疑居然消了很多,自言自语地说,看来酒这东西有时候还是有好处的。我暗暗发笑,再一次对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表示衷心的佩服,并顺便鄙视了一下自己的不诚实。

    李可吃了一点儿饭之后就又睡着了,大家就都到走廊里闲聊,李妈妈已经完全不把我当外人了,她神采奕奕、滔滔不绝地讲着,和前两天那个悲伤的母亲竟然完全两样,她讲了很多李可小时候的事情,讲了她当初逼李可学舞蹈的事,李可在学校里成绩多么地好,经常都考第一啊什么的,总之就是李可很乖巧,很听话,很刻苦,求上进,就象是在对我极力推销她的女儿似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本店待人热情,有如为父欲嫁其女?我心里甜丝丝、美滋滋、喜洋洋的,好一个神清气爽啊。可转头一想,这问题又来了,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和柳韵联系,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会不会生我的气呢?

    然后我就找个机会溜到老爸的病房这边,给柳韵发了个短信,鬼差神使的,我又发出了那句话:“嗨,太阳出来了,小鸟起床了。”我,我承认,我真他妈的不厚道。

    很快柳韵就回了:“小鸟都在浇花了。”

    “小鸟好勤快,真是贤妻良鸟啊。”

    “你太贫了,不想理你了。”

    “太平?孙燕姿才太平,周迅也太平,我当然就更太平了,现在是太平盛世啊。”

    “尽胡说哈,你现在在干嘛?”

    “在医院里啊,守着老爸呢,你呢?”

    “我在浇花,打扫卫生呢。”

    “真是乖儿童啊,戴小红花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