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都市小说 > 侯门废妻 > 偕行
    黑暗的屋子里,帘子被拉的很沉,只听到人呼气吸气的声音。也因为长久不见日光的原因,所有人都变得很紧张。隔壁屋子也是一样的黑暗,不见天日。墙壁隔音效果不好,时不时有女人哭喊的声音、男人叫骂愤怒的声音传来,让里面的人听了更加害怕……

    门突然拉开一道,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一缕,还没等里面的人看清楚,一道白衣就被扔进了屋子里,门重新关上,恢复屋子里的黑暗。外面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奶奶的,这娘们长得这么丑也敢出来,别说咱们头儿倒尽胃口,就是咱们也是不会碰的……”

    这样的话,听了好多遍后,现在除了努力压抑心里最深处的自我厌恶,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了。苏伊睽揉揉被捏的肿起来的手腕,凭着感觉避开地上坐着的人,找到先前的角落靠坐下,闭上眼。

    一个人慢慢地挨过去,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苏姐姐……”

    苏伊睽静了一下,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我没事。”

    “他们把苏姐姐给带了出去,怎么会没事?”姑娘仍在伤心,擦着脸上的眼泪,“苏姐姐,对不起……都是我,如果我不请苏姐姐来我们这儿,苏姐姐就不会跟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还要被人羞辱。”

    几月前,玎玲和万福离开益州,去为整个村子采购年货,在客栈里碰到苏伊睽。本来是认不出的,苏伊睽面容用面纱罩住,声音跟以前也不太一样。可是她那种说话不紧不慢、总像是在走神的调子,实在是太容易辨识了。

    玎玲试着叫了一句,“苏姐姐!”整个客栈里没有几个人,她喊的当然是除了她跟万福外,唯一的那位在柜台边结账的女客人。若是旁人,起码会停顿一下、犹豫一下,回头看一下吧。可那位女客,自始至终的冷淡,玎玲叫了好几声,她压根就没听到似的。

    付完帐,白衣女子绕过他们就往客栈外走去。

    这下,玎玲绝对确定,这位就是她认识的苏伊睽。苏伊睽这样的性子,旁人还是学不来的。

    她和万福都是老实人,不明白好端端的,苏伊睽怎么不理他们?于是追上去,“苏姐姐,你还在生我们的气么?那场大火我们不是故意放的,是有人拿全村人的性命威胁,我们也是被逼的。”

    白衣女子脚步不停,继续自己的路。

    万福最讨厌的就是她这股漠然,当下拉拉玎玲的手,粗声说,“咱们走吧,苏姑娘脾气大得很,怎么会理会我们这些可怜人。”

    “苏姐姐苏姐姐!”玎玲毫不放弃,只一径跟在她身边,游说,“你要是还生气的话,骂我们打我们都是可以的,只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们啊。”急急抓住女子的手,忐忑难安的眼睛望着她。

    苏伊睽被人拉着,眼里表情颇几分古怪。她慢吞吞地转身看玎玲,怎么跟她家那个妙言一样,单纯天真,看不出来她是不想跟他们有交集?冷声,“你就当做我们不认识,好不好?”

    玎玲愣住,“可我们就是认识啊,苏姐姐为什么戴面纱啊?”好奇地看着伊睽的面纱,伸手就要去揭,被伊睽手冷冷打掉,红彤彤一片。她呆住,可隔着面纱,看不清苏伊睽的表情。

    万福心疼玎玲的好心没好报,扶着妻子被打的手,又是心疼,又是对苏伊睽怨气冲天,“一段时间不见,苏姑娘的脾气更加怪了。也是,我们都是穷人家,苏姑娘自然瞧不上。”

    “就当我瞧不上吧,别再来烦我了。”苏伊睽转身就走了,在人群里白影稀薄,像空气一样,乍一看要消失一般。

    万福拉着发呆的玎玲就走,却被玎玲拉住,“万福,苏姐姐肯定生病了。”

    “啊?”

    “我方才碰苏姐姐的手,那么瘦,像是握着骨头一样,真可怕!”玎玲一想起刚才的触觉,就打个冷战,却更坚定了心念,“苏姐姐遇到了麻烦,我们要帮苏姐姐。”

    “万福,当时苏姐姐和燕公子在我们小村,被火烧……”泫然欲泣的姑娘眼巴巴地望着丈夫。

    “好啦好啦,是我们对不起苏姑娘。反正苏姑娘脾气坏,我也早领教过的……不过她也没有那么不通情达理,我们去说说,苏姑娘肯定愿意跟我们回去了。”哎说起来,万福也算是了解苏伊睽的脾气了。

    果然当第二日清晨,出客栈门的苏伊睽看到万福和玎玲在门前,只能无语以待了。玎玲害羞地低头笑,“苏姐姐,你要去哪里啊?去我们村子里做客好不好,这次我们肯定不会亏待苏姐姐的。”

    这姑娘说话明显有语病,前一句还问她去哪里,后一句就是去我们村子吧。

    一连几天,苏伊睽走到哪儿都遇到这两个人。她算是认清了,世上还真有这么实诚的人,说又说不得,骂又骂不动。左右她走了一年,没有一定的目的地,去左行村,也是不错的。

    谁知道,这左行村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还没有住下一个月呢,就有山贼霸占了小村。男的做苦力,女的被关起来供他们发泄。这群山贼平时伪装成村民的样子,又因为左行村名不经传,硬是没有被人发现古怪。可是苦了这些姑娘们了,清白身子被玷污,还没有哭诉说理的地方。

    平静地想起这一切,苏伊睽靠着墙壁不语,只听到玎玲一个人的哭泣,“苏姐姐,一个个都被他们带出去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怎么办……也不知道万福……”

    “别哭了!”苏伊睽不耐烦,“受不了就咬舌自尽,有什么好伤心的。”这世上,死永远是最简单的。

    “苏姐姐你还在说风凉话……我舍不得万福……”早就看透了苏伊睽不冷不热的脾气,玎玲知道她不是真那么狠心,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了。依然拉着伊睽的手,掉眼泪掉的更加凶。

    苏伊睽没吭声。

    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意思,玎玲渐渐的哭声也小了,“被关在这里,苏姐姐就没有舍不得的人吗?”

    “没。”

    “你又骗我!”玎玲依偎着她,轻声,“苏姐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上次交给山贼们的那封书信,肯定是给燕公子的。”

    “你怎么知道?”苏伊睽身子绷紧,面纱下的眼睛幽沉下去,心也往下沉:如果连玎玲这样的小笨蛋都猜出她在求救的话,那帮山贼岂不是也能看出来?

    苏伊睽倒不是担心自己,以她现在的样子,没有哪个男人下的去手。她只是担心这帮姑娘们的厄运,求救送不出去,受苦的只会是她们啊。

    她一个人担忧了好久,玎玲下一句话立马消除了她的顾忌,“苏姐姐先前和燕公子那么好,这次却一个人出门,肯定是跟燕公子闹了别扭。哎燕公子收到苏姐姐的信,也定是想念苏姐姐的。可那帮山贼狡猾的很,信还不知道从哪里送的,燕公子是怎么也想不到苏姐姐被困在这里了。”

    “你就想到了这些?”苏伊睽偏头,看她。

    玎玲吃惊了,“我说错了么?我娘说,情人之间你追我赶,都是这样子的。难道苏姐姐的情诗不是写给燕公子的?苏姐姐换了喜欢的人啦?”

    大燕民风淳朴,男女又欠爱天经地义。可玎玲,也未免把她想的太饥渴了吧?何况,以她现在的模样……

    “苏姐姐,你不吭声,是我说的对咯?”

    “你还是想想万福吧,他在外面做苦力,见你也难如登天。”苏伊睽艰难地转移话题。

    玎玲安静了好一会儿,瑟瑟发抖的声音靠近她,哑声,“苏姐姐,我真是怕。那些大坏蛋……”

    说着话,门又推开一道缝,猥琐的男人在喊,“那个叫玎玲的丫头,我们头儿喊你呢。”

    众位姑娘紧张的喘息、抽泣声更重了,伊睽能感觉到,偎着自己的姑娘还在发抖,可她还是站了起来往外走。如果玎玲不去的话,那帮猥琐男人随便抓几个,受苦的姑娘更多了。

    伊睽心里头晦暗,伸手去握玎玲的手。黑暗里却没有碰到,玎玲身子跟她的手错开了。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门口站着的谄笑男人被一道掌风劈倒,门重新关上,陷入暗色调中。可玎玲,压根都没有走出去啊。

    “这、这……”屋中姑娘们都发现了这变动,惊讶后,更加害怕。两两抱在一团,真怕是山贼的另一轮折磨。

    可是苏伊睽,却分明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清清淡淡的如同山泉,向她走过来。体内血液迅速冻结,心跳加快节奏,等待着某个未知。

    那未知越来越近了,低低一叹,如同悠远的谶语般,“伊睽。”

    “站住!别过来!”伊睽真是反应迅速,面纱下的脸色惨白,人却站了起来,靠在墙壁边缘,整个屋子的姑娘都被她的举动吓住了,她却还紧张地看着前方的一团黑暗,“别走过来,站在那里就好。”

    “伊睽……我来了。”燕子归武功高超,夜能视物。这黑暗,别人走不出,对他却是轻松的很。眼下,他已经看到了她,涩涩地站住墙边,面纱戴的好好的,一点儿容貌也看不清。但她的身形,变得更加瘦削,不经碰一般。

    “苏姐姐……是燕公子来了么?”总算是玎玲反应过来了,她记得,苏伊睽对所有人说话都不死不活的,只有对一个人,才会声调扬起来。而且,屋中的姑娘们,都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燕子归,你既然来了,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你进来做什么?你不应该去把山贼先杀了吗?”苏伊睽冷冰冰地开口,不甘不愿,好像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似的。

    “所有人里,我只在乎你一个。”也就是说,所有人的死活,他都不关心。

    苏伊睽承认,她听到他低洌的声音,有片刻的晃神,有片刻的落泪冲动,可这片刻的情绪,也被她咬着牙逼回去。继续冷着脸说话,“在乎我的所有人中,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

    本来紧张的气氛,被他们两个人的一言一句弄得古怪。姑娘们连害怕都有些忘了,想着,他们该不会就这样开始打情骂俏吧?

    不管苏伊睽和燕子归之间还存在着怎样的关系,最后,燕子归还是出去了,凭一己之力就把百来人的山贼们杀了,姑娘们从屋子里出去,被日光下的死亡惊住,两三个面面相觑,眼睛里的神色都是害怕的。她们看到黑衣男人站在中间,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全是尸体。前一刻还在沾沾自喜的山贼,下一刻就被掐住咽喉捏死了。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这样不值钱,燕子归连剑也没有拔出来,依然没有谁是他的对手。是的,他的剑只对真正的敌人出鞘,平时这些小喽啰,是不值得他拔剑的。

    “手段、手段未免太狠毒了些……”就是村里的大男人,平时也只是农耕,哪里见到过真正杀人的场面?

    “快、快报官去!”一个年长的女人推推自己的丈夫,造孽啊,死了这么多人……

    “都不许去!”玎玲本来还在发呆,可一看到有人行动,立马就喊住了,“燕公子救了我们全村的人,我们怎么能报官抓他?”这不就跟当日的大火成一样的了?他们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去伤害别人?上次要他们放火的人,出示的也是官府的身份啊。

    “玎玲哎,你还年轻,不懂得这中间的厉害!”那位嫂子劝她,“这山贼死了,总要报官的吧?万一以后被官府发现了,杀人犯就成了咱们……那燕公子人还在这里,我们干脆……”她说着话,往四周看,果见刚才还一身杀气的男人,已经不在了,才敢更加大喊地说下去。

    “嫂子,我求求你,不要去报官!”玎玲眼里含雾,恳切地去求人,“如果不是燕公子来的话,我们肯定、肯定……”

    “是、是啊,毕竟燕公子没有害过咱们,还救了人!”几个大胆些的姑娘也跟着说。

    那首先开口的嫂子见好几个姑娘求自己,心里一想,无奈地点头同意了。脑海里念头一转,往四周打量,“咦,玎玲,苏姑娘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么?她人呢?”

    “嫂子,苏姑娘跟燕公子是情人啊!”玎玲笑着提醒,燕公子不在了,苏伊睽怎么会在这里呢?

    那嫂子眼里光芒一掠,点点头,然后为难地看看一地的尸体,看自己丈夫。最后还是几个年长的老人做了主意,先把人埋了再说。

    当他们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苏伊睽已经在混乱中抽身离去了。可她显然动作不够快,人刚出了村口,就被燕子归追上了。深黑的眼睛盯着她,淡声,“我早就知道,在我杀人的时候,你就会离开了。”

    “既然了解我的脾气,就让我走好了。”苏伊睽离他十步,他往前一步,自己就往后退一步。终于逼得燕子归不动,看着她。

    “伊睽,我了解你的脾气,你必然也了解我的脾气!”两两相对,他竟然笑了下,即使带着假面皮,也有种醉人的风采从眼里流淌,“你觉得,我找到了你,还会让你走么?”

    “燕子归,苏伊睽求求你,你放过我吧!”面纱下的眼,流转着悲凉颜色。

    他看懂了她的不愿意,看懂了她的排斥,就是这样,才更难受。墨眸无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好,我放过你。”

    “你给我十日时间,日夜相处。十日后,我再不纠缠于你。”燕子归声调寡凉,眼神也寡凉,“十日后,我再不会记得,世上有苏伊睽这个人。你也不必躲着我,我永不去找你。”

    “原因?”苏伊睽不信他,如果燕子归有这么好打发,那她前一年的躲躲藏藏,是为了什么啊。

    “你就当我缅怀我们的感情吧!”他往她面前走去,她只后退了一步,犹豫再犹豫,终没有继续退下去,于是他也得以和她站到只有一步之隔的距离,“用十日,忘掉我们的十年,其后你死活都与我无关。伊睽,你肯定是愿意的,对不对?”

    “我有条件。”苏伊睽低下头,面纱被风轻轻拂动,打在她面上,姿态静美,毕竟不是容貌啊,“只要你不揭下面纱,不看我的脸,十日,我也不在乎的。”

    “是。”燕子归低声赞同,他不在乎她的容貌,却在乎她的感受。只是十日,也是好的。

    苏伊睽抬起头,看他还站在面前动也不动。皱了皱眉,“你以为十天很长么?”都已经做好了约定,怎么还是跟个木头一样站着?

    “现在是晌午,如果十天已经开始算了的话,吃亏的岂不是我?”燕子归淡声,平静无波。

    “你、你好……”苏伊睽诧异地看他,然后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那就这样吧,今晚凌晨时分再来找我,之前别跟我说话。”既然把时间卡的这么严格,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燕子归追上来,伸手去碰她的手。她往旁边一躲,可他再探手,还是握住了她纤弱的手腕。低下眼看着她的手,不正常的素白,十指的关节处有些凸,手背上还有一些未消去的针眼。即使有一些瑕疵,但经过常大夫和青岚的医治,总体看上去,还是很漂亮的。他低声跟她说,“伊睽,我知道你不介意十日再多半日。”

    “我在意的很,你快快离我远些!”这姑娘冷声答他,隔了一会儿,道,“燕子归,你别老摸我脉搏好不好?医术不怎样的人,再怎么用功也没用。”

    他没答她,手还是搭在她脉搏上。而她见说不动他,也不理会了。

    回到村子的时候,玎玲眼尖,看到他们手牵手,先就拍手笑了,“我说怎样,苏姐姐和燕公子果真好了。”

    苏伊睽勉强一笑,燕子归却还是面无表情。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啊,旁人永远是不必明白的。

    而玎玲这么一开口,村子里的人都三三两两来感谢他们。虽然是燕子归救了众人,可他杀人的手段也深为众人忌惮。于是说话的人大都是对着苏伊睽,尽管苏伊睽说话也是淡淡的,可怎么都比燕子归好了些。

    必须承认,苏伊睽此前的记忆里,都没有这几天来的美妙。他们日日在一起,聊天、看山、赏水。开始还总有些放不开,但一想到只有十天的时间,立马就升起些不管不顾的冲动。

    跟着村里的姑娘一起去小河边洗衣服,每个人都会为自家男人洗衣物,只有她站立在一边,看着他蹲身为她洗帕子。

    他会帮村里的老人做些挑水的活,她就坐在一边看着,看着看着,眼里就会流露出不自觉的温柔。

    他待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一切如她的意,就是她想要拿他的剑去绣花,怕也是会许的。村里的男人女人都说,燕子归怕是要把苏伊睽宠的上天去了。苏伊睽惯常淡声淡语,只是听了此话,也会温和地转眼去寻他的目光。

    他立在众人间,珠玉流光溢彩,世间无二。

    她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希望即使以后没了他,这些记忆也能陪伴她到最后。苏伊睽早就不恨了,只是还有些许不甘。可是有燕子归陪伴的这几日,不甘也消失了好多。

    有他在,别的那些,想来想去又有什么意思啊?

    最后一日的晚上,苏伊睽在屋中洗澡,默默地想着这段时间的遭遇,生出几分梦幻感。她为什么要答应燕子归那个无理要求呢?仅仅是,她心中也有着期盼吗。燕子归无疑是了解她的,给这个期盼一个期限,苏伊睽还是能接受的。尘世太短太苦,他们一次次流离,已经这样艰辛了。一些盼头,在生命尽头到来前,总是好的。

    只是期盼下,那种凄然又从来不会消失。本来只是想给这段感情结个尾巴,可她现在,又有些后悔了。这十天,实在是太美好了。她真不忍心打碎这个梦,可梦也有醒来的时候。

    自从遇到了他,她总是在推翻自己,总是在不停地后悔。说劫难,一点也不为过。

    “伊睽……”门被推开,听这声冷淡的称呼,就能知道是谁来了。

    “出去!”苏伊睽首先做的就是拿衣服挡自己的脸,可是脖颈以下的地方,却没有来得及。

    燕子归站在门口一愣,他也是反应快,立马转身关门。靠在门上,听到里面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闭上眼,睫毛盖在眼上,颤抖飞快像要飞起来一般。

    “燕公子,你站在门外面做什么啊?”田嫂去女儿家串门回来,经过这里,就看到苏伊睽暂住的屋子外,黑衣男人靠着门站立,只看到他低头垂发,似在想什么。

    “吱呀!”开门声,苏伊睽站在门口,乌黑如云的长发还没有干,索索地往下滴着水,可她已经戴上了面纱,站在门口。夜风吹拂,她身子瑟缩了下。

    燕子归看她头发还没擦干就出来了,有些不赞同地皱眉。

    田嫂却已经看明白了怎么回事了,“哦!”的声音长长地拖到老高的地方去,笑呵着走远,“你们两个继续、继续……”看来是她打扰了人家小两口的情趣啊,真是罪过。

    苏伊睽面纱下的脸稍微地红了,可她的眼睛还是冰凉无情的,打量燕子归一眼,转身就进了屋子,燕子归尾随而入。

    “我什么也没看见。”不待苏伊睽开口,燕子归主动道。只要她先开口,依她的冷嘲热讽脾气,那占下风的肯定就成了自己。

    “你真让我不知道接什么话。”苏伊睽喃喃,颇为挫败。努力忘记刚才的小插曲,问,“你来找我做什么?”燕子归也不是没事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找她,肯定是有事。还这样匆忙的,居然连里面的动静没听清楚就推开门,这真不是燕子归的一贯作风。

    “无事。”燕子归有些尴尬,去脸盆边拿了毛巾,坐到她身边。

    “这不是你的风格,燕子归。”

    “那你就尽快习惯这样的我吧。”

    “……”习惯了有什么用,只有十天的时间。十天后,回到最开始的地方,相忘于江湖,谁还会在意这些啊?

    “伊睽,我真怕你又走了。”他轻轻地开口,望着她被面纱遮住的脸。

    他抓住伊睽一缕长发,用毛巾轻轻地擦拭。苏伊睽身子微微发僵,好几次抿唇想制止,最终没有开口。月光从窗棂下投下来一小片,温和轻柔地照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极淡的旖旎暧昧流转于两人身上。

    苏伊睽微微侧脸,看向墙壁。那里映着两个人的倒影,一前一后,后面的身子微微下弯,毛巾就是两个人的纽带。她看他为她擦头发,眼中起了一层雾,渐渐出神,想到一些美好的东西……

    突然,墙壁的两道影子,她猛然看到,后面的一道微微俯身,将脸埋了下去,和前面人的一缕长发交融在一起。那个动作、那个动作是……他在亲吻她的发。

    苏伊睽脸蓦然红了,却僵着身,动也没动,心里情绪复杂。她是该假装没发现呢,还是回过头去?

    燕子归当然察觉了前面人的僵硬,她冰雪聪明,自然猜到了他的意图。可是她动也不动,只好让自己来开这第一步吧,轻轻道,“伊睽,你一晚上都不要回头么?”

    “燕子归,你真让我为难!”苏伊睽哑声,手指往手心掐去,“还有,这个时候,不要按着我的脉搏。”她还没死呢,这段时间,他就总是按着她的脉搏,时不时渡些真气给她。

    苏伊睽。

    燕子归盯着那个背影,眼神里有阴郁,却还是笑了。苏伊睽回头,正好看到他这个略带些苍然的笑,一时心口就痛了。他很少笑,真心的欢笑少之又少,可她……更不想看到他这样索然的笑啊。

    他扔了毛巾,无摸着她半干的一头秀发,低声喟叹,“伊睽,我和你的缘分,这么的浅。”再过几个时辰,最后一天的期限就到了,他就必须离开她了。

    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回头,都见不到她了。

    一辈子,千山万水,多么的长。日想夜想的姑娘,就要消失在他的世界了。他连挽留的权力,也被剥夺。多少年的守候,多少年的等待,结局,还是他一个人去地老天荒。

    但即使是这样的结局,有她十日的温柔怀念,也足够了。

    灯花荜拨,烛火摇曳,屋子比方才更暗一分。苏伊睽挡着面纱,看他的脸,朦胧,不清晰。顿时心生恐惧,再也见不到的念头疯草一样卷起来,疼痛得五内俱焚。哑声喃喃,“燕子归,你是诚心勾我难过吗?”

    “你当我无意的罢。”

    “可我现在已经被你惹得很难受了。”

    “那怎么办?”

    “你闭上眼。”

    “伊睽?”

    “闭上眼,燕子归。”苏伊睽平静地说,声音不带一点波澜。

    他顺从地闭上眼,感觉她手伸到他面前,撕下他脸上的面皮。好久没别的声音,他知道她在看他的脸,却不知道她竟然看的时间这样长。脸发红,侧了半边,微窘,“可以睁眼了没?”

    “没。”苏伊睽的声音依然的冷淡。

    他听到她走开的脚步声,翻箱倒柜的声音,一时不明白苏伊睽到底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回来,一条沾着香气的帕子拢上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不由握住她的手,无语,“我既然答应你不睁眼,自然不会睁眼。”何必跟防贼一样防着他?他在她印象里,就是这样不光明磊落的一个人?

    “知道!”苏伊睽淡淡地回答,又是一条帕子遮了上去,手还灵巧地在后面打了个死结,“不过男人的话都不可信,我更相信我自己。”

    “伊睽!”燕子归微恼怒,可拿她没办法。苏伊睽少有这样的时刻,他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去反驳她的话。

    她倒好,又是一条帕子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