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都市小说 > 侯门废妻 > 望锈
    曾经生活的如同一个梦的姑娘,只不过离开人视线半个月,就再也看不到了。如何能让人相信呢,半个月前,雁翎风还是潇洒随意地同她撒娇,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潇洒随意……

    苏伊睽手中玩赏的珠玉脱落,砰砰砰散了一地。银白色光泽在日光下一映,斑驳清亮,似乎就要化作水滴,跟着气流蒸发。血色,从苏伊睽的脸上,一点点褪去。

    她从来没想到,会再也见不到雁翎风。

    燕子归靠在门边,望着窗外,声音冷淡的,似乎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追到他们的时候,已经到了西北战场。雁翎风扮作男人,跟着他们一起去打仗。那时,人数都已经登记,我不能说带她走,就带她走。有一日,夏侯文带着一小批队伍去偷袭,雁翎风一直偷偷地跟着他们。后来被敌军所查,夏侯文断后,雁翎风竟然也不肯走。她帮夏侯文挡住了一箭,自己死了。”

    “……”苏伊睽张了几次嘴,最后才抚着额头,涩涩笑,“傻子……她死了,夏侯文还是不会娶她。为了嫁一个男人,赔上自己的命……她还是公主啊,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苏伊睽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口就说出挖苦的“活该”来。怎么会活该呢?雁翎风心安理得,为她抱不平的,只是苏伊睽罢了。

    燕子归始终没有回身,他盯着外面的景色看,眼中无物。雁翎风,说是他的妹妹;可追究起来,他们也不过是两个有血缘的陌生人而已。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不过也无差吧,雁翎风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人。

    而那个人,现在以酒买醉,必然极为痛苦。

    夏侯文这次回京的比往日都快,可他看起来,比以前每一次都要憔悴。公主的棺椁不能流落他乡,要完好地回到京城来。他进宫述职,圣上大发雷霆,又悲痛难耐,终于病得更加重了些。

    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前,五皇子雁归阑求来了一道圣旨:虽公主芳华已逝,但有遗言,夏家长子夏侯文为夏家新一任族长,无大过,不得废。

    公主入皇陵,夏侯文继任族长之位,这一切交变,都是何等的快。同时,夏侯文请旨入宫,愿娶已逝的小公主,雁翎风,为妻。

    京人哗然,无人不惊:雁翎风贵为公主,又得圣上宠爱;如果夏侯文真要娶雁翎风为妻的话,生者已逝,他连三妻四妾的权力也是没有的……那岂不相当于,夏侯文一辈子不婚不娶了?

    夏家长辈纷纷来劝,夏侯文却不动声色,又在皇家的支持下,终于在成为族长的这一日,也来了场阴婚……风风光光地娶雁翎风过门。

    那日,天色阴沉,秋雨连绵,落叶纷飞。所有名门望族,都去围观夏家的族长登位了。

    又是白绫,又是红绸,这场婚事,凄凉的让人心痛。苏伊睽和燕子归在后堂见到跪在灵位前的夏侯文时,那个风流倜傥的青年,瘦了一整圈,桃花眼也暗淡无光。

    纸钱满天飞,他轻声低喃,“她在生前,不能嫁给我;死后,我总要全了她的心的。”

    “你不必如此!”苏伊睽讽笑,根本不把他的动作神态看入眼,“翎风妹妹始终不得你爱,她是个傻子,为你一个人,实在不值。你就算现在娶了她,全的名,也是你的。”

    “全天下都会说,夏家族长何等情深意重,得万世之楷模。皇族人看你此举,也必然很是满意。你所为,对你夏家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日后,天家过意不去后,还会让你有娶妻的资格……可是翎风妹妹,她毕竟不在了!”

    “她已经不在了,可就连她的死,你也要加以利用!”一声比一声拔高,到了最后,苏伊睽简直是怒喝了。

    “伊睽!”燕子归不赞同地拉她一下,她为雁翎风不平,可没必要把话说绝。得罪了现在的夏侯文,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夏侯文却对她的话反应不大,还跪在灵堂前,目光一眨不咋地望着桌上的灵牌,“苏姑娘,我也是才知道,原来爱之深,是这样动人,又伤人。”

    “为何如此说?”苏伊睽漠冷地问,不明白他冒出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姑娘,你信不信呢,雁翎风对我的爱,会毁去我的一辈子!”夏侯文终于转眼看她了,而他的桃花眼,早已没有以前流光溢彩般的神采了,“我本是风流潇洒的纨绔子弟,想要快活一辈子……她的死,让我知道,原来我就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也是会害死人的。”

    “那晚,风沙那样的大。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娇弱任性的小公主,会愿意为我而死……为我这样糟糕的、从来没把她看入眼的人死去。那是我第一次,抱着一个人,慢慢地看生命逝去。她胸口的血滴出来,越流越多,她的脸就越来越苍白。而我除了握住她的手、紧紧抱住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看到她眼睛里映着月亮,汪汪的一滩水……她问我,自己会不会死去。我怎么回答她啊?我那时,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可以不爱雁翎风,我却不能看着雁翎风为我丧命。她一个劲儿地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她毁了我……她原来也是知道的,如果她死了,皇家不会放过我,我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夏侯文这一辈子,都不信鬼神。可那时,我是真的希望有哪位神仙,救救她。要我娶她,也行啊;要我学着去爱她,也是可以的啊。我怎么能看着她死呢,怎么能……可她还是死在我怀里了,我心里空荡荡的,抬头看着天上月亮,一点儿想法也没有了。那样爱闹腾的姑娘,呵,最后啊,这么安静。”

    “从西北到京城,我一直在想,到底爱情有多伟大,让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为我丧命。到底爱情有多伟大,让她生前那样想嫁给我,生命流逝的前一刻,却再不提让我娶她……我回到京城,这么多迎接的人里,再也没有雁翎风了。以前,她肯定是我进京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可这次,她安静地躺在棺椁里,跟着我一同入京。一二三四……我把来看我的人都数遍了,一直没有她。再也不会有她了。”

    “苏姑娘,我从来都没有爱过雁翎风,可我还是要娶她。”夏侯文站起来,他笑的表情,有点儿怀念,有点儿落寞,“我没有想利用她,我只是,想一直陪着她。”

    苏伊睽惊奇,又沉静。许是她见多了负心汉吧,乍一看到夏侯文这样,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她轻声,“我想,翎风妹妹不会在意这些的……你又不爱她。”

    “是啊,我又不爱她!”夏侯文哑声笑,眼中雾浓,墨黑一团,“其实,再给我两年时间,我说不定……就会娶她呢。”那也是个可爱伶俐的小姑娘啊。

    原来,老天是要惩罚他的漫不经心哪。也好,也罢……左右,是他不好。如果当日再小心一些,再谨慎一些,雁翎风就不会死了。

    他看向厅外,阳光照在台阶上,好像那个红衣佳人还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眉目灵动,只要一看到他,就会像一只彩蝶一样飞过来……

    “夏公子,该行族长大礼了。”下人恭敬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阳光照下的台阶,空气透明,哪来的红衣啊?

    夏侯文转眼,陪他说话的苏伊睽和燕子归也已经离去了。这灵堂中,也只剩下他一人了。

    苏伊睽和燕子归站在众人间,看到夏家郑重的仪式,唯有“荒唐”两字可形容。她面色不佳,燕子归淡淡问,“你身体不适,既然已经见过了夏侯文,我们也走吧。”

    苏伊睽除了点头,还很伤感,“我总是觉得,人都已经死了,这些都算什么呢?可见到了夏侯文,我才觉得,雁翎风的爱,对他,也是一种负担。”那个青年,怕是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了。

    “逝者已去,生者,却还是要走下去。”燕子归表情寡淡,眼帘下垂,“或许,雁翎风才是最幸运的吧。”她活着,恐怕还是得不到夏侯文的喜爱。她死了,却让夏侯文再也忘不掉了。

    苏伊睽突然打个冷战,靠在他身上,“子归,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吧?”

    “不会。”燕子归扶她,“我们走吧,这里没什么意思。”

    他们两个在人群中远去,也并没有多少人关注。能站在这里观礼的人,身份都不会低。少去两个人,本来也就无关紧要。这所有的人里,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雁归阑发呆之余,向那两个人分去了一眼。

    雁翎风的事很快就落下了帷幕,也很快被人忘记。名门望族中,最不缺的就是新鲜事物。那个已经离开了的小公主,谁还会记得啊?湮灭的一干二净,就连皇家人,也很快忘记了她。

    想想,她才十五岁,天真烂漫的年龄,花刚开放,就迅速落了。记得她的人,也只会把她埋在心里。

    雁鸣箫代圣上监国,苏家族长苏一诺来求见,让他的凤目高高挑起,很是意外了下。稍顿,就虚伪地抬起笑,在正厅接见苏丞相,委婉地开口,“苏丞相平日不与本殿下打交道,不知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一诺稍沉默,这太子殿下,还真是“委婉”啊。不过他也是在官场上打滚了好多年的老狐狸了,面对雁鸣箫自然不卑不亢,“只是听闻殿下素来与燕子归有敌意,老臣实在是好奇一二。”

    雁鸣箫眯眸,嘴角一丝笑,“听说,伊睽嫁给了燕子归?并且,还是住在你们苏家?”

    苏一诺拱手,点头肃然,“老臣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哦!”雁鸣箫捧着案上的清茶酌一口,又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才用晃荡的调子开了口,“愿闻其详啊,苏丞相。”说起来,他还真没猜到苏一诺的目的。左右听他一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苏一诺往左右一看,那些侍候的人也算有眼力,一伏身就低着头退了下去。苏丞相这才整整衣敛,凑近雁鸣箫身畔,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吐给了雁鸣箫听。

    雁鸣箫本来漫不经心看杯中的茶渍浮水,听了苏一诺的话,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忍不住,嘴角扬起笑成一条线,凤眼流波,勾人沉沦,“苏丞相怎么这样好心呢?哎对本殿下的吸引力是够了,可让本殿下怎么相信,苏丞相是一心为本殿下做事呢?”

    “老臣虽年纪大了,却也不糊涂,这朝廷上的风,老臣是看得一清二楚!”苏丞相声音淡定,态度也是不卑不亢,“苏家自然是一心唯殿下为首,若殿下不信,老臣可以把苏家一个把柄交到殿下手中。”

    “把柄吗?”雁鸣箫很是好奇了,“原来苏家也有把柄啊,说来听听。”

    “十年前,苏家曾经收留过燕子归一段时间!”

    碰的茶杯落地,雁鸣箫突地站起来,冷目看他,“苏一诺!你好大的胆子!朝廷通缉的人,你也敢收留!”

    苏丞相早已料到这个反应,当下跪下去,语气还是寻常的淡然,“老臣昔日险些被贬,是先皇后替老臣求情,才保住了老臣的官位。老臣,欠先皇后一个人情,苏家一诺千金,那个人情,自然是要还的……这便是苏家最大的把柄,殿下可是信了?”

    “苏一诺,你很好,很大胆!”雁鸣箫笑的咬牙切齿,然后又优雅地坐下,平顺了好几口气,才微笑着对他点点手,“那么,苏丞相,你且去做已经承诺好的事吧。你可以一诺千金,本殿下也可一言九鼎。只要你办成此事,本殿下保你苏家继续风光,绝不再打压你们苏家。”

    “多谢殿下成全。”弯身行大礼,苏一诺才静静退了下去,只留雁鸣箫一个人坐在黑与白的交界处,阴阴笑两声,像一条蛇,顺着脊背,慢慢地往上攀爬。

    苏家府宅,夜,苏宴辉从大厅里回到自己的屋子,还是脸色阴晴不定。他的妻子叶音华跟着他进屋,向左右服侍的下人使个眼色,人都退了下去,留下他们两个。

    叶音华温柔地沏杯茶,递给坐在书桌前凝思的苏宴辉,谨慎提醒,“宴辉,这是爹的主意,你可莫要多事。”

    “莫要多事……”苏宴辉讽刺地笑出声,喃喃,“这计划我从一开始就参与了,我完全赞同爹的主意,还有什么要多事的……”

    叶音华舒口气,更温柔地安慰他,从后抱住他的肩膀,“宴辉,你做得很好……爹和我,都为你自豪……”她话说一半,就见坐着的苏宴辉猛然站起来。

    苏宴辉转身看她,目中光澜飞烁,又有坚定凝在其中,“不行!音华,我不能这样做……我去找苏伊睽!”他转身就要走出屋子,腰却被叶音华紧紧抱住。

    叶音华从后抱住他,面上表情惊恐万分,“宴辉,你不能去!也不能叫下人去!爹已经对你有意见了,你这样是自毁前程……爹已经认定你是苏家下一任族长了,所有长辈们都没有反驳的理由……你这样一闹,是要把把柄往他们手上递啊!”

    “音华,你放手……”苏宴辉抓着她抱着他的手臂,语调艰涩,“我不稀罕什么族长……她是我姊姊……”

    “我们这样做,就是为了姐姐好……你看你从一开始就明白事实,这样做,对姐姐来说,是最好的抉择……宴辉,你要相信自己,你做的选择是正确的……宴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到了最关键一刻,你敢退一步,爹会杀了你的!他一定会杀了你的!”叶音华语速飞快,她嫁给苏宴辉这么多年,说话向来是细声慢语,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快的话。

    “叶音华!你放手!”

    “苏宴辉!你就是不为你自己想,你想过我和腹中胎儿的性命么!”叶音华尖声,“苏宴辉,你品德高尚,你不爱名利,你不想当族长,你心里只有你姐姐!可谁让你这么厉害!如果爹不把族长位置传给你,嫉妒怨恨你的人那么多,我们母女还能活么!”

    “音华你……”苏宴辉皱眉,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平坦的小腹,声音更加哑,“你、你怀孕了?”

    “是,宴辉,我怀孕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不过也不晚,你现在知道啦!”叶音华还是紧紧抱着他的腰,仰脸小心看着他,她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掉头离开,“宴辉,你不能失去爹的信任……你不能去找姐姐……”

    苏宴辉打量着叶音华,心中略茫然,他是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她的脸啊?如今,她还有了孩子……可是苏伊睽,与他一同长大,是他一辈子的姐姐……他抱歉地看着妻子,一点点掰开她狠狠搂抱自己的手,然后转身,向外面走去。

    叶音华心中有绝望,大喊,“苏宴辉,你以为你这样就有用么!即使你去找她,你参与了这么多事,她也不会原谅你!”

    伴随着她这一喊,外面轰隆隆响起闪电,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天空下起倾盆大雨。而这一瞬间,苏宴辉也才走到门口。他身影一顿,还是没有回头,去开门。

    叶音华前面二十多年,在苏宴辉身上验证了何为冷漠,可直到这一刻,她才为他心痛得恨不能死去。她可以不介意他心里挂念着他的姐姐,她却不能不介意,他为了他的姐姐,要把这一家子的性命罔顾。她茫茫地往四周看去,天边一道闷雷闪过,闪电随着划过天空,把沉闷的屋子照的透亮。

    刹那,叶音华升起些不管不顾的念头,一个大胆的主意,像蛊毒般诱惑着她。她看着靠床摆设的柜子,梨木香,重纹锁。当下咬着牙,拼尽全力,用腹部撞向柜子,当下一声尖叫,人倒了下去。

    苏宴辉扭头,看自己妻子痛苦地抱着小腹沉吟,略一惊,忙回身赶过去,抱住她纤弱而苍凉的身子,心中沉痛,又低茫,“音华……你、你何苦这样逼我……”

    叶音华疼的额上渗出密汗,十指连心,紧紧抓着他手腕,痛苦的几乎掐出血来,“宴、宴辉,你、你也莫要逼我……好疼啊,你陪、陪着我吧……”从来不哭的大家闺秀,这个时候,脸上也是落满了泪,让她无法忍受这疼痛,“宴辉、宴辉……”

    “我在、我在!”苏宴辉把她抱起到床上,向外面喊,“快!快去请大夫过来!”

    外面天地间,瓢泼大雨洒向万物,豆大的雨水砸下来的声音,像是铃铛般。小池、树叶、花草、房屋,都经过了大雨的洗礼,在这起雾的苍茫天地间,在这黑夜笼罩的时间段,也被洗刷的生机勃勃。

    又是一道天雷砸下,映着明亮闪电。闪电照过屋子的那一瞬间,苏伊睽猛然坐起,抚着心跳失频的胸口,月白色中衣黏黏地贴在身上,原是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燕子归被她的大幅动作惊醒,坐起来,伸手把她往怀中一带,声音在雨夜里还是一样的清冽如泉,“做了噩梦吗?”他摸索着,搭手到她脉上,只探出怀中人的气息严重不稳。

    苏伊睽平复着喘息,镇静下来,还是觉得胸口闷得慌,喃喃,“我不记得做了噩梦……只是突然间就醒了过来,真奇怪……”她见自己惊醒了燕子归,有些愧疚,“对不起,我总是这样一惊一乍……你辛苦了。”

    燕子归嗯两声,抱她重新躺下,“伊睽,你总是做噩梦。”

    “都说了不是噩梦了!”苏伊睽微恼,声音略尖,又察觉自己语气不好,又软下声音,趴在他胸口,漫声,“好啦没事了……我们睡吧。”

    燕子归没应她,真是随她的便了。她趴在他怀里,听他平稳的呼吸,心中颇为不平,仰脸抬手,伸出指尖去点他的眉毛、眼睛、嘴唇、下巴……她怀孕了哎,情绪不好夜半惊醒,他都不知道安慰安慰么!居然还能睡得着!

    不安分的手被人抓住,燕子归睁开眼,目中清明,几乎都能看清她心虚的眼神了。他无语半晌,才把她往怀里更紧地抱了两分,眉毛对眉毛,眼睛对眼睛,“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就好。”

    苏伊睽更加郁闷了,“算啦,还是睡觉好了。”这次,她主动揽住他的腰,把头埋下去闭眼,做出睡觉的动作。

    燕子归看她好一会儿,又抬眼看看窗外,黑漆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才闭眼,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苏伊睽鲜见的早醒,更鲜见的发现,燕子归居然还在!她吃惊了好一阵,讷讷问,“你今天不出去了?”他平时应该都去和雁归阑在一起吧,今天怎么不去了?

    燕子归道,“昨夜下雨,想必雁归阑那样懒的人,今天肯定不会起床了。”他在她身畔坐下,慢声,“今日我陪你吧。”

    苏伊睽正在梳妆镜前梳发,听他这话,眉尖一挑,嘴角半撇,“不会说话的人,就不要开口说话!我苏伊睽平时忙得很,不需要你陪!”

    “那就当你陪我吧。”燕子归失笑,她可真是从不肯在口舌上让人啊。

    苏伊睽心里舒坦了,就抿唇那么一笑,温软如一朵小花。可很快,她嘴边的笑就落了下去。即使在屋子里独处,即使前面就是梳妆镜,她也没有勇气拿下面纱……苏伊睽心里一凉,连梳发的力气也没了。

    燕子归从后面看着她,她几乎是心念一动,他就猜出了她的想法。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桃木梳,为她梳理一头浓黑如云的长发。他垂着眉眼,仔细看着女子。而她戴着面纱,从梳妆镜里,一刻不停地打量他,心口发烫。

    她是有多欢喜眼前这个人啊?欢喜到,即使他一言不语,仅仅是站在她身后,她就已经没辙了。更何况,他还如此识趣,为她梳一头长发。

    “伊睽,你,一定要恢复容貌吗?”安静的氛围被打断,燕子归漫声问,眉眼有那么些不经意的烦闷。

    他烦闷什么呢?她是知道的,便也只柔声答,“女为悦己者容,子归。即使你不介意,我也介意的很。”

    两边嫌话着,外面妙言敲门,“姑娘、燕公子,我给你们送早餐来啦。”听到里面唤人,她才低着头端餐盘就去。一径地不敢抬头看,把两碗粥、还有三碟小菜放在桌上,才抬起眼睛,抿唇一笑,“姑娘、燕公子,那我先退下啦。”

    苏伊睽点点头,妙言已经退了出去。她嫌燕子归梳发慢,就从他手中接过梳子,自己从妆台上拿过一枚簪子往发上一别,就挽好了发。和燕子归一同坐到桌前,想起做妻子的职责,便主动伸手,把一碗粥主动递过去,慢声,“子归,我都不曾像别的妻子那样,服侍过你。你心里,该不会怨我吧?”

    她是想起,以前嫁给韩靖君,韩靖君跟她不亲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虽然愿意放低姿态去伺候自己的丈夫,却不愿意每件小事都为自己的丈夫去做……比如说,盛汤。

    燕子归奇怪地看她一眼,接过粥,“我也不曾给你一场婚礼,你心里可有怨我?你若不曾怨的话,我也没有怨你。”说完后,端起汤,优雅地喝起来。

    苏伊睽看他那么随和的动作,也是一笑。端过自己面前的那碗粥,就要喝,手却被燕子归一压。

    燕子归盯着自己喝完粥的碗,看了一会儿,眼神有那么点儿诡异。

    “怎么了?”苏伊睽心下一紧,把自己的粥推过去,“你还要喝?”

    她说这话的时候,燕子归抬起脸,唇角以极缓慢的速度,往下溢出血丝。

    “子归!”苏伊睽惊了,握住他手腕,声音跟着发紧,“你这是怎么了?”她目光看向那碗粥,表情带点儿恍然,又带些愤恨。

    苏伊睽倾身去扶燕子归,声调绷紧,“子归,快、我们快离开这里……”

    恰在这时,房门碰地被推开,外面光线照进来,黑压压一群人,院中还有不少黑衣暗卫,已经在等候了。苏伊睽眼睛从他们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低着头不敢看她的丫鬟妙言身上,哑声,“居然是你……”

    妙言愧疚地抬头看她一眼,就又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苏一诺站在人前,声音平静,以至于漠然,竟然还自以为仁慈地向她伸出手来,“伊睽,过来这里!”

    可是苏伊睽不看他,她扶着燕子归,伸手去擦他唇角的鲜血,他身体分明不适,可他握住她的手,向她摇摇头,做了个口型。

    伊睽摇头,低声颤颤,“不。”她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想放弃他了。而男人难受地皱着眉,五脏六肺被人用针扎一般的疼痛,体内气血翻涌,真气难以控制。

    他们听到一个低醇而冷淡的声音,在苏一诺后面,“伊睽,你过来。”

    苏伊睽茫茫然地抬头,看到背着光的地方,站着她昔日的丈夫,韩靖君。她神情茫然,他倒还一脸温柔地看着她,“伊睽,只要你过来,我不会追究你以前的事,你便还是你端庄大方的韩府少夫人。”

    周围人纷纷应和,过了好一会儿,苏伊睽才听懂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追究?她苏伊睽做了什么错事,要他韩靖君来原谅!

    她望着苏一诺,声音暗哑,“爹……我又要求你,放了燕子归吗?”真像是,十年前的惨案再来流转一遍,荒唐又可笑。

    苏宴辉代替苏丞相说话了,“姊姊,你莫要再糊涂下去了……燕子归是朝廷通缉的人,他又身为以前的……身份几乎相当于前朝罪犯了!姊姊你快过来,不要跟他在一起!”

    苏伊睽垂下头,不想理会那些人了。她只是蹲下,扶着燕子归,看他七窍流血,颤声,“对不起……”青岚说的对啊,燕子归一遇到她,就倒霉。她真是个灾星。

    燕子归敛住体内乱窜的气息,站起来,慢腾腾地抬起眼,前面的人都警惕地后退一步……“你、你、你,你要做什么?”苏韩两家长辈,都是年老了,架不住他这样煞气突漏的冷寒啊。

    燕子归只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