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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葱郁碧绿的竹林间,黑衣青年背光而立。他的影子恍然如梦,修身如玉。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阳光斑驳,他面容妖娆,带着浅色表情看她。初时惊讶,后来便默然了。

    苏伊睽一步步走过去,惶然觉得不真实,心中是温柔透顶的哀伤。他站在阳光下,会不会又突然消失呢?

    他当然不会消失,站在原地,等她过来。只是这样静静垂立的姿态,就让她的心,全部融化。她走近,他眉眼微微动了下,像是微笑的弧度。

    苏伊睽低声,“子归,我才见到你,这样的不容易。”

    “你不问我,如果我没死,为什么不让你知道?”

    “这总是好过于,你死了,我生不如死。”

    “伊睽……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他伸手,把她抱入怀中。

    这个怀抱,如同他这个人般,并不宽厚,却温暖,熟悉。她很多时候从梦里惊醒,最怕的就是这个怀抱,早已经消失了。如今他还在,比什么都好。

    “不是你的错,便不要承认。”泪水顺着眼眶落下,这次却是欣喜的泪。苏伊睽基本上,都不曾有过喜极而泣的日子。

    他抱她很紧,下巴抵在她发上,声音跟着便哑,“我再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了。”

    随后有草屑被踩的声音传来,是刻意要让他们两个听到,一起看过去,是那位指路的游方和尚,还有春山料峭的温陌雅。

    和尚眉眼间有微微的笑意,一手抵在胸前,弯腰对两人行个礼,“贫僧与施主的缘分,终于就此了结了。”

    温陌雅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冷漠尖锐的女子了,此时见到他们,也只是脸上露着笑影,轻声道,“燕公子和燕夫人终于能走到这一步,真不容易。”

    “温陌雅,苏伊睽谢谢你。”苏伊睽低声道谢,她能想到,今日相逢,温陌雅在其中出力不少。她只是心中叹息,为她和温陌雅的缘分。

    以前,两人针锋相对;温陌雅失去了记忆,却真正与她做了朋友。

    温陌雅摇头,“我是为五殿下做事,五殿下的意思,就是我必须达成的。”

    事后,苏伊睽才从温陌雅嘴里,探听了真相:雁归阑得知苏韩两家为了博得雁鸣箫的信任,便决定一起杀了燕子归。他心里不愿意,就把这事交给了温陌雅去办。左右温陌雅现在相当于长陵王府的军师,所有的事务,都是她来安排的。当日崖下,早有长陵王府准备好的人接应,换了人。

    苏韩两家为防夜长梦多,并不曾多看一眼。那在火中被烧死的人,当然也不是燕子归。

    “子归如果没有死,为什么不来找我?”苏伊睽问温陌雅,她不在意那事,却想知道原因。

    温陌雅晃神,目中有片刻的失神,“伊睽……燕公子这半年,受了许多苦。他能活下来,很不容易。”

    “我从没有见过像他那般意志坚毅冷硬的人,内心那样的强大。他身上积累了许多毒素,每一种都会要了他的命。伊睽,长陵王府里的老神医,见到他的时候,都没有一点把握,医好他。”

    “我每天看着他受刑一般的治疗,就觉得,不如死了干净。伊睽,他竟然会活下来,不动声色地走下去。我真是佩服他。”温陌雅声音很轻,皱着眉,仿佛又回到那段惨无天日的疗伤。

    “他都是……受了哪些苦?”苏伊睽哑声追问,抓着温陌雅的手,从指尖到腕处,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些你该问他自己。”温陌雅回答,又道,“对了,老神医已经走了……他去寻那几味难找的草药。伊睽,他说你若要恢复容貌,就去寻他……九死一生,你自己做好准备。”

    苏伊睽默默应了,转身回屋子去。这是在长陵王府,可是雁归阑是真的懒,任这些人自由出入,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苏伊睽来了几日,除了第一天雁归阑派人给她送了些日用品,再没有见过那个懒散黏糊的少年。

    她走到屋门前,门半敞,里面窸窣衣料摩擦声传来。她心中低沉,并没有进屋去,只是半垂着眼,从门缝里往里看。

    燕子归艰难地脱了上衣,拿着一瓶药,往后背上上药。他手腕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活动缓慢,非常的不灵活。她看到他的后背,全是针眼、鞭痕擦过的痕迹。还有许多处血肉模糊,轻微一碰,又渗出血丝来。

    他低侧着脸,眉头微微皱起,唇角抿得很紧。他那样武功高的人,竟然没有察觉到苏伊睽就站在外面。

    苏伊睽没有推门进去的勇气了,她转身离开,随便地走,连要往哪里去,都不清楚。

    当日她毁容,身子一日日被针扎,也没有他身上的针眼密集。那些伤痕,都是近日的痕迹。他必是疼痛难耐,上药的时刻,都无法如往日般耳听八方。

    燕子归为了疗伤,吃了许多苦吧?而这些苦,他压在心底,肯定是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他性子有强势自傲的一面,弱势,是不愿意让她看到的。

    那么,苏伊睽就当做不知道吧。

    她一个人坐在凉亭间,靠着白玉石柱,空茫地望着外面的风景。春色随风起,湖水碧绿清澈,落下的柳丝垂在湖上,如同新娘的长发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身边有动静,她微微侧脸,燕子归就站在她旁边。

    看到她发觉了他的出现,想要站起来,他按住她的肩头,声音轻微,“我站着就好。”

    苏伊睽没有说话,不是因为她突然迟钝,而是她看到了他手背上被刻意掩饰的血痕。她偏头,当做没有看到,继续看自己的风景。

    “伊睽,这次见面,你安静许多。”

    “嗯。”她随便回答一句,就急于转移话题,“你现在怎么不戴面皮、以本来的容貌出现了?”

    “伊睽,你在害怕吗?”他不理会她的问题,只是继续自己的问法,她削肩一抖,他抱她肩头的力度就加强一份,“是我不好。”

    “我每一次见到你,都要忍受再次告别的痛苦。我还每一次都跟你斗嘴……现在,我不想那样了。只跟你在一起便好了,再多的,苏伊睽已经不要了。”

    “对不起。”

    “莫要为你不能决定的事情道歉,我不稀罕。”她手抬起,按住他垂放在她肩上的手,身子转个姿势,舒服地靠在他怀里,微笑,“燕子归,现在,已经很好了。”

    “再等我几日,我们就离京,再也不需要回来了。”

    苏伊睽心中有奇怪,可她没有问出来,只是温和地点头,“只要跟你在一处,日日打打杀杀,我也是甘之如饴的。”

    燕子归笑,一直冷淡的眉目舒展开,语气中也带了那么一份笑,“你会甘之如饴么?苏姑娘说话真是勉强!”她不喜欢江湖上的生活,他又不是看不出来,“你放心,京城事毕,我也该退出江湖了。”

    苏伊睽沉默,然后突然开口,“燕子归,你是不是很欢喜苏伊睽?”

    “是。”他直觉回答,看到她揶揄转来的笑意浓浓眼神,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无奈,再次低声,“燕子归是很欢喜苏伊睽,此生不变。”

    苏伊睽本来只是逗弄他主动说出欢喜之话,听他这样严肃而认真的承认,一时愣住,心底,不可避免地涌上温柔欢喜之情。她转身,抱他的腰,低声柔和,“苏伊睽也是很欢喜燕子归的……我再不会不承认啦。”

    两人说说笑笑,在凉亭处。好多仆人看到,都是会意一笑,悄悄退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燕子归有事不愿意她参与,她却不能不理会。去见了温陌雅,直接问,“你们,是要直接跟太子殿下对着干了?”

    温陌雅稍愣,又温声,“是。如果不跟太子殿下对着干,只要燕公子活着,太子殿下是不会放过燕公子的。五殿下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已经害了太多他的兄妹,他不想每个都失去。”

    说实话,初听温陌雅要与太子殿下势不两立,苏伊睽还是心头有怪异的感觉。

    “害了太多他的兄妹……”苏伊睽喃喃念一遍,震惊地看着温陌雅,“小公主雁翎风的死,和太子殿下有直接关系?”这怎么可能!

    “是。”温陌雅承认,“公主殿下出京去追夏公子,是太子殿下出的主意,又是他默许的。如果不是他故意为之,小公主不可能出得了京城。我们猜,小公主那一箭,也是被算计好的。死的如果是夏公子,那他加以慰问,夏家肯定感激他;死的如果是小公主,正好挑拨夏家跟皇家的关系,夏家要想永世长存,只能依附于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叛国通敌,就为了他自己的权力!”苏伊睽冷声接道,眼中光芒暗敛,“圣上是否知道此事?”

    “圣上病重,御前全被太子殿下的人封锁,我们的人,根本见不到圣上的面。”温陌雅叹气,“就连五皇子,都不能进宫去看望圣上。”

    苏伊睽眼中神情捉摸不定,一团墨般浓起,又淡下。片刻后,眸子寒霜般透向施施然的温陌雅,声调冰冷,“我不同意!”

    温陌雅笑,“燕公子曾经说过,伊睽聪慧过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陌雅虽然没有把话说全,但伊睽,已经是猜出了陌雅的主意吗?”

    “正是我猜出来了,才不同意。”

    “这是燕公子的主意,我们都认同。”温陌雅抿唇,劝她,“伊睽,你是知道燕公子的脾气的……你说服不了他,就听从燕公子的安排吧。”

    苏伊睽咬着唇,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燕子归。他们两个人,都是非常有主意的……通常情况下,谁也撼动不了谁的决定。正因为这样,她才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陌雅看她表情变来变去,小小叹一口气,就打算离去,却被苏伊睽拦住,“等下。”

    “伊睽?”温陌雅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一定要这么做,我要加进去算计的人!”苏伊睽冷冷淡淡地建议,语调不含感情,“苏家、韩家,都要算进来。”

    “伊睽,你姓苏。”温陌雅艰难她提醒她,“你有亲人,不比我已经失去记忆……伊睽,你的亲人,你也要除去?”

    “陌雅,相信我!”苏伊睽握住她的手,两人都是手心冰凉,她眼睛,在夜里熠熠生辉,“你失去记忆,绝对是好事。如果你有与我一样的亲人,会如同我一般,痛苦万分。何况,我已经被苏一诺从族谱上除名,我再不是他们苏家人了。”

    在温陌雅发呆凝神时,她轻轻靠过去,在温陌雅耳边说出几句话。温陌雅脸色稍变,她已经微微笑,“既然做了,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样,计划才会更加的健全……不是么,陌雅?”

    “是,你说得对!”温陌雅点头,然后笑,“既然伊睽你舍得,我左右与这一切都没有关系,自然也是同意你的主意的。”

    这一切主意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外人眼中,五殿下雁归阑依然无所事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谁能想到,这样的少年,也有自己的目的和算计。

    安立十八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圣上病情加重。燕子归在无人察觉时,悄然入宫,去见圣上最后一面……他那个父皇,这一辈子,见过的面数,一双手都能数出来。

    皇宫悄然无息,与此前的每一晚一样,但毕竟是不一样的。它恢弘华贵,却安静的,非比寻常。

    铜柱上祥云瑞兽,纱红宫灯悬挂在四角之上。圣上居住的寝殿里,白纱如雾一般,殿内燃着温煦的安神香,却没有一个伺候的宫人。白玉珠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月光浮照下,如同荡着歌声般。外头栏杆的影子穿过格廊,随着湖水起伏的波纹,映在白玉石砖上,静静流转如年华。

    黑衣青年如入无人之境,悄然出现在大殿尽头。他慢慢走近,向着纱帐后圣上安息的地方。脚步轻缓若无,一眉一眼,都是妖冶魅人的风韵。

    圣上沉重的气息就在前方,听到脚步声,抬着浑浊的眼睛探过去,一把苍老的声音费尽气力,“是、是谁在那里?”

    “是我!”黑衣青年声音冷淡,不急不缓,目光深深地看着榻上老人沧桑的容貌,“燕子归。”

    瞬间,圣上呼吸突然紊乱,挣扎地坐起来,往殿中长立的青年看过去,浑浊不动的老眼,透着许多追忆与空茫,“千回结衣,之子于归……朕,寻了你那么多年,你、你……终于愿意回来见朕了?”

    “不是我不肯来,是有人不许我来。”他声调缓慢,侧耳一听,外面已经有兵戈脚步声传来,便低低一声,“来的,真是快呵。”

    圣上迟钝的眼睛看着他,像陷入许多年的追忆中。他唇角缓缓地抖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目光直直地盯着青年,要把他看透一般。

    可是他看不透这个青年,冷淡,漠然。傲然而立,长身如剑,他看过来的眼神没有多余的感情。他好像对一切,都不是很在意……那么,就是进宫来见年老的圣上,也是别有用心的?

    长陵王府里,苏伊睽沉静坐在屋子里,没有等到燕子归的回来,听得外面点兵的声音,立时心有所感。闭了闭眼,看来,这一切,都要开始了。

    雁归阑从来都没有这样正经过,平日粉衣如云,痴呆做傻,此时,他一身黄金盔甲,默默站立众将之前,看夏侯文也是身着战衣,在点兵。

    温陌雅作为这一切的策划人,只是站在雁归阑身后,一声不吭。

    温家族长出来站起,向雁归阑拱手,“殿下,一起都已准备好!”望向皇宫的方向,“苏曼儿传消息来说,东风,也已经具备了。”

    雁归阑点头,声音再没有平日里软绵绵的调子了,虽说还是懒洋洋的,但服众,已经可以了。他看温陌雅一眼,温陌雅点点头,那么,对夏侯文点头。

    夏侯文看懂五殿下的意思,便和将士们一吩咐,大批兵马先行离去。

    温家长辈也先告辞,从另一路向宫中出发。

    雁归阑和温陌雅在夜中站了好一会儿,时间过的缓慢。前后信鸽飞来,带来了许多消息。温陌雅截了信鸽,把消息一点点念给他听。

    这样消磨了有一个时辰吧,雁归阑才看向停在面前的马车,慢吞吞道,“宫里的准备都应该差不多了。陌雅,我们也该进宫,去见见太子哥哥了。”

    温陌雅点头,他才抬步,要登上马车,身后就有女声清和,“五殿下等一等,伊睽跟你们同去。”

    两人回头,看到夜风中,苏伊睽不知站了多久。她一步步走来,脸上的面纱上,已经沾了许多露水。苏伊睽轻声,“我虽然不想参与其中……可是子归在宫里,我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

    温陌雅眸中光芒闪烁,雁归阑淡淡点了点头,“苏姑娘跟着我和陌雅,就不会有性命危险。”

    “我不怕什么性命危险……我只是担心燕子归!”苏伊睽低声叹,“只是他一定要那样做,我是拦不住的。我同你们一起去,总是心安些。”

    宫里圣上病重,苏曼儿大小事宜,基本上都是向太子殿下通报。一次无意中说漏嘴,曾经在长陵王府,看到与燕子归相似的人。雁鸣箫多疑,思前想后,把苏家和韩家召过来,设定一计,最后必须杀了燕子归。

    在圣上病逝前,燕子归肯定会想办法进宫来,见圣上最后一面。封锁整个皇宫,让燕子归有进无出插翅难飞。

    要让这计划天衣无缝,他当然先找的是夏家,夏侯文毫无异义。带领士兵锁住宫门……雁鸣箫最信任的人,便是从来言听计从的夏侯文,他从来不会想到,夏侯文先背叛了他。

    整个计划貌似和谐地进行着,他站立前处,身后是苏一诺和韩靖君,看到死卫们与燕子归打杀在一处,燕子归也不曾占到什么好处。他心情大好,对身后的两人说话,“燕子归一死,本殿下登机,第一件事,就是要封赏几位功臣。四大家族,除了温家站中立,其他几大家族,全部都要赏!”

    “多谢殿下。”苏一诺和韩靖君一同道谢,他们两个的心态,却完全不同。

    韩靖君势在必得,觉得此次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苏一诺的眉角却一直在跳,心里烦躁。按理说,苏家想要燕子归死,应该再没有生还的可能。如今,那个人还活着……他觉得是打了苏家一大巴掌,似乎被人利用。

    苏一诺不看前面的打斗,低着头,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遍遍从脑子里滤过去,又一遍遍拿出来分析。越想越觉得不对,猛然间,他想到什么,低喝一声,“糟糕!”果然是太大意,中计了!

    雁鸣箫知道苏一诺是个老狐狸,就回头往他方向看去,眉毛上挑,是追问他的意思。

    苏一诺才要开口,看到远处星火寥寥过来,大批兵马往这个方向涌过来,心里顿时沉下去。他苦笑,脸上表情都暗了下去,“殿下,你自己看吧。”

    雁鸣箫已经听到了那边声音,他看过去,竟然是夏侯文带着兵马往这个方向而来。一路上,遇到挡路的,一刀挥下去就砍死了。两方将兵碰撞,顿时情势大乱。

    “殿下,你看那里!”韩靖君突然开口,指着另一个方向。又是大批兵马涌过来,带路的,居然是温家族长!

    “温家!”雁鸣箫咬牙切齿,没想到一向中立的温家,竟然也会参入进来!他这才想起,兵权,现在都在夏家手里!百官口舌,温家也是能控制住的!

    他和温家联姻,温家为了自己家族的情势,还是放弃了他!

    燕子归早已经察觉到两方变动,左右都有大批援护过来,让他立刻轻松不少。他慢慢退出去,碰上雁鸣箫恶毒阴狠的眼神,微微抿了抿唇,垂下眼角。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被他雁鸣箫给算计好的。

    雁鸣箫冷笑两声,从旁边侍卫身上抽出剑,飞身跃入众将中,气势阴冷妖魅,血肉横飞,把他一身白衣染得血红。他目标一直在燕子归身上,燕子归却并不与他相斗,身子如魅,转身时,又在众人之外。

    苏一诺一声不吭,目中沉淡。他看出大势已去,也不再着急,等着帷幕落下。

    韩靖君挣扎许久,可也是冷静之人。不可能赢的战斗,他不会娶参加。雁鸣箫有不可放弃的理由,他却没有。只是心里空落,默默地想:要失败了么?

    自己求了那么久的东西,韩家一门的繁荣,都要……失去了么。

    一辆马车悠悠地驶过来,银铃清脆,在这场杀戮中,更衬得轻灵十分。

    雁鸣箫一个不留神,燕子归已经站在他身后,点中了他的穴道,立马三四个将士围上来,制住了他。他身上、脸色都是血,可眼睛一动不动,望着马车的方向。

    马车终于在血海前面停了下来,帘子掀开,他看到里面的人,沉默一刻,阴冷的目光把他们从左到右扫一遍,最后的视线停留在温陌雅身上,突然仰声长笑,“好!真是太好了!本殿下把所有人都算计好了,就是没想到你……雁归阑!苏伊睽!温陌雅!你们……真是瞒的好啊。”

    燕子归几步到了苏伊睽身边,不赞同地看她,“你来做什么?”

    苏伊睽没有答他,她的手被他握住,她的眼睛,却看着长阶上,一步步走下来的苏一诺……如此苍老,如此行动迟缓。

    雁鸣箫狠狠地盯着夏侯文,冷喝,“夏家人,竟然敢背叛我?”

    “太子殿下,夏家世代为皇族效力……皇族,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夏侯文四金拨八两地挑开,“只要是皇家人,都是夏家效力的对象……当初你害了公主殿下的时候,早该想到今日的局面。”

    温陌雅望着雁鸣箫,目中有那么一瞬,掠过迷茫而疼惜的颜色。她几乎是要错步走过去,被燕子归一拦,才醒过来。可是她如水般的眼睛,依然看着雁鸣箫,轻轻问出来,“太子殿下……我们,是不是见过呢?”

    要不,怎么看到他这样,她心里一阵惨痛。恨不能代替他承受那份痛苦。

    雁鸣箫目中光彩一逝,冷笑,“就凭你,也想认识本殿下?本殿下从来不曾见过你。”

    温陌雅脸色煞白,咬着唇,一双妙目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却没有再说话了。

    雁归阑温温和和地开口,“太子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要用卑鄙的手段,去伤害自己的亲兄弟?”

    “为什么?你根本就不懂!”雁鸣箫阴狠的笑从不停止,怨毒的眼睛一直盯着燕子归坦荡的眼神,“我不过是想得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罢了,何来卑鄙之说?已经被踢出局的人,本殿下虽然不放在眼里,可也不容尔等肆意翻天!遇佛杀佛遇神杀神,什么现世报什么怪力乱神,本殿下根本不信!”

    他幽恨的目光转向雁归阑,“你,如果一开始就呆在太子位,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你,这个位置原本不属于你,你也会跟我一样的!”

    “我没有听人说过,太子位不属于太子哥哥,之类的话。”雁归阑声音还是慢吞吞的,对方十分怨恨,他真是一点也不着急。

    苏伊睽轻笑,好像,雁归阑与她当日初识的懵懂少年,区别并不大。

    “你没有听到那样的说法,是因为所有说这话的人,都被我杀了!”他奋力一拖,周围侍卫架不住,见他傲然站立原处,并不逃走。所有人被他气势折服,不敢再对他放肆。

    雁鸣箫脸上的血往下滴落,让一张阴柔魅惑的面孔,显得狰狞恐怖。突然,他又换了语气,垂着眼皮子,温柔询问,“五弟,你也想当皇帝吗?你这样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当皇帝!大燕国到了你手上,绝对不可能富强!”

    “我知道啊,我本来也没想当皇帝!”雁归阑叹气,“可你杀人杀太多了,我怕你有一天把我也给杀了,那就太糟糕了。所以,还是提前做一些准备比较好。”

    雁鸣箫怔住,他以为自己的五弟心思深沉、阴谋诡计不断,谁知……他这么多年从没有看错,雁归阑不曾改变。他想除掉雁鸣箫的理由,也是从温存的方向出发。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当上了皇帝,大燕国会强盛很多,可你太过凶残,并不是百姓之福!”雁归阑磨磨唧唧地继续说,“这话,父皇就曾经给我说过。我若当了皇帝,却能守住这天下。百姓现在怎么过,以后还是怎么过。”

    雁鸣箫嗤笑,“你这样的糊涂性子,也想当皇帝?”

    “我虽然懒,可大燕国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聪明的大臣,很多。简单的事情我来,复杂的事情……能者多劳就好了。我只守这天下五十年,五十年后,我就把皇位传给别人去做。”雁归阑还在说话。

    雁鸣箫沉默,这话,换了别人说,他是不信的。谁不想当皇帝啊?当上了皇帝,谁能说放弃就放弃?可是,说这话的人,是雁归阑。

    旁人做不到的事,因为雁归阑不在乎,他才有可能做到。

    周围一时都不再有人说话了,燕子归看没有什么变动了,才从袖中取出一奉圣旨,“我出来的时候,圣上已经病逝了。这是新皇登基的圣旨,苏丞相,还是你读吧。”

    苏一诺默默接过圣旨,这所有人里,最有资格宣读圣旨的,确实是他。哎,也罢,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教出了一个擅长谋算的女儿,子该自食恶果。

    圣上驾崩前,不知与燕子归说了什么。这新继任的皇帝,果然是雁归阑。

    宣读完圣旨,一时群臣跪下,高声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