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课下课铃声一响, 教室内发出阵阵椅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陈老师都还没宣布下课,大家也已经迫不及待地迈开腿准备起跑。
陈老师正在写板书,听到身后的动静, 无奈地朝大家挥挥手,“去吧, 吃饭要紧。”
得到指令的同学们蜂拥往教室外跑。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岑姜留在原地坐了一会儿, 等人走得差不多时才起身离开教室, 一个人来到阳台。
说实话, 她有点紧张, 她怕陆嘉言知道这件事之后恼羞成怒, 从而让两人关系尴尬。
现在已经进入12月份,气温持续下降, 呼出来的气体遇到冷空气直接凝结成白色的水雾。
岑姜今天在校服里穿了一件连帽卫衣, 觉得冷,她便把卫衣帽子拎起来戴在头上。
不一会, 身后的老旧木门传来“吱呀”一声, 岑姜回头,只见陆嘉言两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走了上来。
岑姜冲他露出一抹微笑,然后走过去将没关严实的门关紧。
陆嘉言见状,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么小心翼翼?
岑姜关好门走过来在陆嘉言面前站定,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我等下要跟你讲的事情, 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陆嘉言盯着她明亮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眼神,不自在地偏过头,小声嘀咕:“我还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岑姜没听清。
难不成他知道自己要跟他说什么?
“没什么。”陆嘉言眼神有些飘忽,“你想说就说吧!”
岑姜哦了声, “我先跟你说好,我也是身不由己。”
陆嘉言的心跳该死的又加快了几分,他仍是强装淡定地嗯了声。
感情这种事情确实身不由己,他虽然不懂,但能理解。
“我……你……”岑姜说着说着眼睛睁大了几分,因为她发现她的声音根本出不来。
但凡是跟她能看见日记本这些相关字眼,她说出来像是被消音了似的。
“什么?”陆嘉言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心跳频率越来越快。
岑姜舔舔唇,打算再说一次:“我……你……”
就在岑姜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的时候,陆嘉言红着脸打断她:“你要不还是先别说了,我也还没准备好。”
“???”岑姜还没从为什么自己说不出来的疑问中回过神来,听到他这句话,脑子当场宕机,“没准备好什么??”
陆嘉言睨了她一眼,那模样好似在说“你别跟我装傻。”
“………”岑姜没继续纠结他的莫名其妙,而是掏出手机来,“要不我跟你发微信吧。”
陆嘉言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这么执着?
都不好意思成这样了,还不放弃?
就不怕我拒绝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岑姜发现打字也不行,打出的字就好像那发不出去的短信,直接消失不见。
并且当她尝试第二次打字的时候,脑袋突然传来一阵顿痛,岑姜没忍住痛呼出声:“额~”
“怎么了?”陆嘉言见她摁着脑袋,紧张地问。
岑姜脑子一片空白,刚刚那一瞬是真的很痛,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痛感很强烈,强烈到她再也不想承受第二次。
“你……怎么了?”陆嘉言声音多了几分慌乱,因为他看见了岑姜眼里渐渐涌起的水雾。
痛感就是一秒的事,过后便不痛了。
看见陆嘉言小心翼翼的模样,岑姜终于回过神来,她吸了吸鼻子,“没事,刚刚头发被扯到了。”
根据适才的情况,岑姜仔细想了下,每当她想说短信的事情就会出现状况,无形之中像是有个人在阻止她,刚刚那一阵头痛像是警告,警告她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经过几次尝试,岑姜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仰头,对上陆嘉言复杂的眼神,讪讪一笑,“陆嘉言。”
“嗯?”
“我其实想说的是——”
陆嘉言放在口袋里的手悄悄握紧。
岑姜卷翘的睫毛上沾有水渍,隐在帽檐下的眼里染着笑,“你可不可以——”
陆嘉言握紧的拳头里掌心开始出汗。
“帮我补习数学啊?”
“什么?”陆嘉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可不可以帮我补习数学。”岑姜说:“我每次考试都是数学丢分最多,而你这次数学又是满分。”
这是岑姜临时想起的一件事,也是她内心所想。
“你一开始想说的就是这个?”陆嘉言眉心微蹙:“你搁这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为了说这事?”
当然不是!
岑姜讷讷地道:“是啊,我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嘛!”
“你怕我不答应这个?”陆嘉言表情都有点失控了,“你确定?不是怕我不答应别的?”
“不答应什么?”
岑姜原本还有点心虚,听到这句脸上秒变茫然。
“不答应……”陆嘉言啧了声,他定定地盯着岑姜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但是现在,这双黑亮的眸子里只有茫然和不解。
靠!!!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陆嘉言顿时不爽了,他看向岑姜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幽怨,“不行。”
岑姜啊了声。
“老子没空!”陆嘉言瞪了她一眼,而后转身走向天台门,嗓音里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岑姜眨了眨眼睛,追了上去,“就利用晚自习的时间啊。”
“不可以。”
“那我之前不是也帮你补习了么?”
“我那还不是为了给你面子?”
“……”扎心了。
岑姜也知道他其实根本不需要自己补习,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花了时间的。”
下到五楼,陆嘉言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硬邦邦地道:“你现在别跟我说话。”
“……哦。”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陆嘉言打算转身下楼,忽地想到什么,他又问:“你开始说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
“……”忘记还有这茬了,岑姜歪头,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理由:“因为我妈妈对我成绩要求非常高,我没办法,必须想办法提高数学成绩才行。”
听到这个答案,陆嘉言只是冷笑了一声,“别跟着我。”
“……”
岑姜站在原地,等他下到四楼见不着人影,才叹口气往下走。
他好像有点失望,会不会是自己支支吾吾半天,还特意约他去天台,导致他以为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然后乍一听到这个借口,所以觉得浪费他时间?
肯定是这样!
要不是原本要讲的不是这个事,她也觉得这样小题大做了。
能看到别人日记本这件事发生在岑姜身上,已经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了,居然还不能告诉当事人!
不能告诉当事人那可不可以告诉别人?
下午放学后她跟程婧约了一起吃晚饭,吃饭的时候她试着把这件事告诉她,结果跟中午一样,她说不出来,并且脑子又遭受了一下重击。
所以这件事不仅仅是不能告诉陆嘉言,是谁都不能告诉。
非得她独自承受这个秘密!
那天之后,陆嘉言接连几天低气压。
这几天信息里面的内容也很奇怪:
——呵呵
——可以,很好!
——耍老子是吧?
这些该不会针对她的吧?
她顶多也就是犯了一个小题大做的罪,倒也没必要这样阴阳怪气吧?
你不答应跟我补习我也没怪你啊!
这周程婧不回家,周六放学后岑姜一个人往校门口走。
走着走着,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
少年右肩挎着书包,左手插兜,从容地走在她右手边。
岑姜歪头:“你现在也回家吗?”
“当然,不回家干嘛?”陆嘉言没好气地道。
“………”这辈子都不可能好好聊天了。
岑姜决定不理他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还生气么?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往斑马线走去。
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加长型轿车,见陆嘉言出来,后座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叫住正打算过马路的少年,“阿言。”
陆嘉言身子一僵,之后看也没看身后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等红绿灯。
陆爸爸气急败坏地喊了声,“陆嘉言。”
少年像没听见一般,面无表情地盯着红绿灯。
岑姜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陆嘉言,本来想提醒他有人在叫他。
后来想想算了,也许他听到了只不过是不想应而已。
此时斑马线对面的红灯变绿,岑姜正要迈开脚,就听到身后又传来陆爸爸的声音,“陆嘉言你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我没有话要跟你说。”陆嘉言说。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爸爸。”陆爸爸走近拉住陆嘉言的手,不让他走。
“我什么态度?我现在要回家,放开!”陆嘉言蹙眉甩开他的手,正要走,被陆爸爸下面的话给绊住了脚。
“你知道为什么奶奶之前一直在国外吗?她年纪这么大你真以为是工作?她是在国外疗养,她生病了,如果得不到好的治疗,随时可能发生生命危险!”
陆爸爸说:“难道要为了你的任性,让奶奶随时处于危险之中吗?”
陆嘉言喉间一紧,声音低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趁红绿灯的最后几秒过了马路,陆爸爸没再追上来。
岑姜就在他前面两步远,她特意放慢脚步。
两人前后来到公交站,没等多久就上了公交车。
这个点上车的人很多,岑姜见后排还有座位便扯了扯陆嘉言的衣服下摆,示意他去后排坐。
陆嘉言顺势走过去坐下,岑姜坐在他旁边。
她微微偏头,视线里是陆嘉言冷峻的侧脸,少年下颚线紧绷,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岑姜刚刚听到了一点他们的谈话,知道那人是陆嘉言的爸爸。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不了解事情原委,不敢乱安慰。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不高兴的样子,她的心情也闷闷的。
于是岑姜从书包里掏出一根棒棒糖,轻轻戳了一下陆嘉言的手臂。
陆嘉言转过身,眼皮子轻轻掀了一下,“什么事?”
岑姜把棒棒糖伸到他眼前,“给。”
陆嘉言没接,“干什么?”
这人每次都是这样,给他棒棒糖都要问理由。
“还不是因为你这几天不理我。”岑姜装作不满地嘟囔:“我不过是让你帮我补习一下数学,这有什么好气的?”
陆嘉言眸光微动,之后一把接过棒棒糖,语气很不屑:“谁跟你生气了?”
“行,你没生气。”岑姜眉眼弯了弯,“是我错怪你了。”
陆嘉言终于不再是那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他撕开糖纸将棒棒糖塞进嘴里。
过了半晌,在岑姜以为他不会讲话的时候,他开口了,“不是让我教你数学?从明天开始吧。”
“真的嘛?”岑姜眼眸晶亮,嘴角染笑:“谢谢!”
陆嘉言轻哂,“有这么开心?”
说着仿佛被她感染了,嘴角也扬了起来。
“当然开心啊。”岑姜说:“你这么厉害,你教我我肯定会进步。”
“别捧杀我啊,我可不吃这一套。”陆嘉言悠悠地道。
“我知道。”岑姜轻笑了一声,“你只吃棒棒糖。”
“…………”陆嘉言的语气略显嫌弃:“太甜了!”
岑姜哦了声,“那我下次不给了。”
“喂,你还想不想让我补习了?”陆嘉言稍稍挑眉,那模样还挺嚣张。
“你说不喜欢啊?”岑姜说。
“我有说不喜欢么?”陆嘉言说:“我只说太甜了。”
岑姜嘴角轻轻抽了下,还真奇葩。
下了车,两人往小区门口走。
前面就是分叉路口,陆嘉言清了清嗓子,“岑姜。”
“嗯?”
“你最近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了?”陆嘉言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看她,好像在跟旁边的樱花树对话,语气满不在乎又极其别捏。
岑姜呆呆地啊了声,“我为什么要跟你打电话?”
“没什么!”陆嘉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忍着爆粗的冲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是,”岑姜追着问了句,“你还没说清楚呢!”
“闭嘴!”少年脚步越来越快,语气又沉又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