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温之听着白寒之的话怔愣片刻,连忙抽回手,她从床榻上起身躲开。

    “温之,你已躲了我好多年,还要继续躲到何时?”白寒之笑,笑中全是苦涩:“自从爹去后,你好像换了个人,我们曾经不是好好的吗?你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冷淡?”

    白温之垂下眸,她听着白寒之的质问,许久许久,她从沉默中开口:“兄长,今日是我的生辰,不提这个好不好?”

    白温之声音低低的,悲伤中还带了些祈求的意味。她话音落下,室内原本紧张的氛围被一点点冲缓冲淡。

    白寒之闻言,心口泛疼,他见白温之难过的样子,从方才的冲动中冷静下来,他开口道歉:“温之对不起,我不该在今日与你说这些的。”白寒之将身上的衣服穿好,他从床榻起身,走到白温之身前,语气似叹:“我们继续吃饭,好不好?”

    再回到案前,白温之先抬手将那道松鼠鳜鱼撤掉。两人对面而坐,饭桌上气氛难免一时低沉。

    白寒之见白温之低落的情绪,试图寻些话题:“我派人重新修缮了庄内的温泉,待到入冬时,我接你回家好好调养。”

    白温之听着点头,淡笑了笑:“多谢兄长。”

    白寒之见白温之唇角的笑,也跟着笑,笑过之后,又一时陷入了沉静。

    沉默许久后,白温之开口:“我一会命人备些侯爷爱喝的酒,麻烦兄长带给侯爷,替我向侯爷当面致谢。”

    “好,”白寒之答应:“我本已替你准备好谢礼,却不如你亲手酿的酒有心意。”

    “心意倒也说不上。只是幸运我酿的酒,还勉强能入侯爷的眼。兄长随侯爷谋事,侯爷肯送我寿礼,也全是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我只是不想凭白受这份恩。”白温之话落,忽然想起她一直好奇的那个姑娘,她想了想,试探的说道:“月初时,侯爷来我这品酒,有个姑娘跟来,侯爷以为有人在外偷听,都拔了剑。可等侯爷看清那姑娘的容貌,倒是一言不发的领着人走了。”

    白寒之闻言想了想:“那姑娘长的如何?”

    “很美,应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了。”

    白寒之闻言了然,却先打趣白温之:“你房中是没有镜子吗?我明日让人多送几个来。”

    白温之听懂白寒之言下之意,也只是笑了笑,追问道:“兄长可认识?”

    “你说的那人,是和安郡主。”

    “和安郡主?”白温之先是诧异,随后又了然,暗自点头轻喃:“难怪竟那般标志。”

    “从前摄政王府势胜时,即便是我这等北疆小民,也听闻过和安郡主是怎样的仙姿佚貌,绝艳京城。如今有幸见到了本人,传言竟真不骗我。”白温之回忆那日在酒肆中的情景,却是不解:“只是…郡主怎会知道侯爷在我这?”

    “前阵子郡主在幽北走丢了,侯爷派连祁满城的寻人,但一直没找到。后来是郡主曾听过侯爷身边的下人讲,侯爷每月初五会来你这喝酒,她便寻到你这里来了。”

    “走丢了?”白温之听着有些担忧:“怎会走丢了?可受伤了?”

    “有侯爷照顾,你不用担心,”白寒之说着笑了笑:“说来,郡主走丢,还是为了要见你。”

    “见我?”白温之诧异。

    “郡主听说侯爷喜欢喝你这里的酒,便想来找你讨教一下手艺。”

    “那郡主一定很喜欢侯爷。”白温之闻言感慨,随后说道:“郡主若想学我这粗糙手艺,自然是我的荣兴。我可以先笔拟些方法给郡主。”

    白寒之听着白温之的感慨,只笑了笑未语。他倒是不见得北歌很喜欢萧放,反倒是萧放对待北歌,是从未有过的上心。

    吃过饭,白寒之要带白温之去江边看烟花,可白温之顾及着白寒之背上的伤,只扯谎说自己不想去。白寒之以为白温之心中还在怨他,也不敢强求。白寒之便留在酒肆内陪白温之,一直到了晚上也不舍得走。

    白温之看着外面的天色,催促白寒之:“你再不走,上山的时候要危险了。”

    “那你留我一晚如何?我明早再走。”白寒之试探开口。

    “这里就三间房,其余两间都是下人住,你留下来住哪?”

    白寒之闻言,眼神向白温之的床榻瞟了瞟,到底是没敢说出口:“罢了罢了,我回去便是。”白寒之说完起身向门外走,他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你不送送我?”

    白温之慢慢起身,她送白寒之出房门,眼看着他沿着长梯走下,转身回了房间。

    白寒之出了酒肆的大门,他走到马车前,却久久没有上车。

    白寒之站在酒肆楼下,忍不住抬头回望,北方的天地高远,深蓝色的苍穹,只一点繁星。

    酒肆二层的灯火在夜色下格外的明亮,暖黄的柔光满是温馨,只是窗纸上一片空白,瞧不见灯火下的人影。

    白寒之望看了许久,最后唇角轻轻勾起,转过头,踏上了马车。

    白温之紧靠在窗侧墙壁上,她听见楼下的车轮声和马蹄声渐远,才敢走到窗前,她的身影被灯下的光映在窗纸上,白温之轻轻将窗子开了一丝缝隙,见白寒之的车队融入远处的夜色中。

    ……

    北歌在云枫阁研究了多日图纸,心里大概有了修改的方案,只是还需实地去看看地基的环境。

    萧放听到北歌的请求时,未作多想便答应了。他虽不指望北歌真能想出办法,但这几日他留在阁中将北歌的用心都看在眼里。

    萧放吩咐了连祁备车,亲自陪着北歌去了河工上。

    北歌站在堤防外,却根本不看不清高处的地基,她对萧放说,想登到地基上看看。

    连祁站在萧放和北歌身后,听见北歌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是真没想到北歌看上去娇娇弱弱的,胆子竟这么大。

    地基立在江上,滔滔江水拍打着木桩,四周没有护栏,地基的表面只比江面高出数丈。且江水湍急,只要稍有江浪,江水便会涌上地基表面,站在上头的人,轻则被江水浸湿鞋袜,若是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容易栽倒江水里头。

    如今深秋,江水冷的刺骨,就是个体魄强健的兵士掉下去,只怕都受不住着寒。

    萧放闻言,他先看了看地基,又看向北歌:“不怕高?”

    北歌看着地基下的江水,她不通水性,若说不怕是假的。只是不亲眼看一下实际的地基,她只凭着图纸上所绘的错误修改,很容易出差错。

    北歌摇了摇头:“妾还是想上去看看。”

    萧放闻言未再说什么,询问一侧的百工地基如今可承重几人,随后亲自陪着北歌登上了地基。萧放上去了,连祁自然也要跟上去。可是连祁恐高,他一边不敢上,一边又怕被人知道他一个大男人竟会怕高。更何况前面有北歌这么个弱女子比较,连祁一咬牙,跟了上去。

    连祁在地基上颤颤巍巍的走,身后有兵士瞧出来,上前扶他:“连将军,这路滑,属下扶着您。”

    “不用,本将军自己走,你走开!”连祁口上说着不用,手上动作却很诚实的抓着那兵士的手不肯放。

    萧放搂着北歌的腰,陪她走上地基,北歌需要走遍地基上每个地方,才能确定图纸上所显示的问题是否是对的。

    萧放几乎陪着北歌走遍了整个地基,期间他的大手一直握着北歌身侧,返回时,江水起了大浪,北歌眼瞧着江水朝自己拍下来,突然身子被人带着一旋转,萧放背对着江水将她护在怀中。

    北歌感受到水浪从她身体两侧飞下,砸在脚下的地基上,最后都沿着地基上的缝隙流了下去。

    北歌尚没能从惊愣中回神,她从萧放怀中抬起头,见他几乎整个人被江水打湿,他的头发也滴着水,水珠顺着他饱满的额头滑落到眉骨上,他低头看她,水珠砸落下来,滴在她的小脸上。

    北歌美目轻颤,她愣瞧着萧放,那句‘多谢侯爷’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察觉到,心脏乱跳个不停。

    萧放抬手将滴落在北歌面上的水珠抹去,他拉住她的手腕,继续带她往回走。连祁几人离得远,眼见着萧放被江水淋湿,连忙跑上前去相迎。

    萧放护着北歌往回走,看急急跑来的几个下属:“本侯没事,先下去吧。”

    连祁期初心急,待带着人跑到萧放身前停下来时,才忆起自己恐高。地基中央比地基两侧还要高上几尺,连祁两条腿抖得厉害,他在前不稳的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滑。

    北歌走在连祁正后方,她眼见着连祁要摔,下意识的抬手扶他。连祁胡乱的在空中抓到北歌伸来的手臂,他重心不稳,自己摔倒的同时,连带着北歌一同摔下去。

    萧放看着摔倒的北歌,心上一紧,面色紧跟着沉下来。萧放连忙蹲下身子,将北歌从地基上抱了起来。一同前来的士兵发现连祁摔了,连忙跑过来,将连祁扶起来,几个人架着连祁快步下了地基。

    北歌躺在萧放臂弯里,看着他的黑脸,轻声开口:“侯爷…妾可以自己走。”

    萧放装作未闻,他抱着北歌下了基地后,直奔马车。

    连祁回到地面上,心上自责不已,他看着萧放走下来,连忙俯身跪地向北歌请罪。

    因为摔倒,北歌身上的衣服也湿了,萧放未看连祁,直接抱着北歌登上了马车。萧放带着北歌回了山庄,下人瞧见狼狈回来的两人,连忙准备热水。

    北歌回到云枫阁才知道方才在地基上摔倒时,扭伤了脚踝,北歌轻碰了碰青紫的脚踝,疼得直吸气。

    萧放发现北歌脚上的伤,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连祁回到房间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连口热水都来不及喝,就匆匆跑到云枫阁。

    连祁跪在门外请罪,北歌坐在屋内听见了,她看了看身前正兀自宽衣的萧放:“侯爷…不怪连将军,是妾要上去的。”

    “也是妾一时大意,忘记了连将军怕高,您让连将军回去吧,他应该也是吓的不轻。”

    “忘记了?”萧放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他转头看北歌,眼眸微眯:“连祁恐高,本侯都不知道。”

    北歌连忙解释:“侯爷许是不知道,连将军的母亲是妾的表姑母,少时连将军来府上玩,因贪玩爬上了御赐的梧桐树。连姑父知道后大怒,罚连祁独自在树上坐了好多时辰。后来,是我父亲实在看不下去,才命人将连将军抱下来。结果连将军那时年纪太小,被吓坏了,之后听父亲说他落下了怕高的毛病,连伯父后来也是自责不已。”

    “只是您也知道,虽有这层关系,但后来我父亲与连家长辈在政见上诸多不合,妾与连将军也是多年未见,今日连将军在地基上摔了,妾才想起他怕高的。”

    萧放听了北歌的解释,神色缓和了几分,他朝门外走去。一会儿,北歌听见屋外连祁谢恩的声音,松了口气。

    北歌和萧放都洗了热水澡,萧放身体一向好,沐浴之后已不觉什么,只是北歌还忍不住的犯冷。萧放方才更衣出门,不知去了哪。北歌喝了杯热茶,便先跑上了床榻,缩在被子里取暖。

    白寒之听闻萧放淋了江水,要前来看望,萧放顾忌着他背后的伤,反倒是去看望了白寒之。

    白寒之用了军中的金疮药,背上的伤好了不少,他昨儿夜里回到山庄不好打扰萧放,本打算今日再去拜访,不想萧放带着北歌去了河工上。

    白寒之命人将白温之酿的酒端上来,说是白温之的一点心意。

    萧放命人收下,又叮嘱白寒之几句,他想起北歌脚踝上的伤:“你这庄上有治跌打伤的药吗?”

    白寒之连忙命下人去取:“您受伤了?”

    “是和安,伤到了脚踝。”

    白寒之命人将庄上所有治跌打的药酒都端了来,让萧放都拿回去试试。

    这伤若是在萧放身上,倒也不至于这么夸张,萧放看着一排药酒想了想,随后命人都端了下去,他起身拍了拍白寒之的肩膀:“多谢!”

    白寒之一路恭送萧放到苑门外才驻了步,他望着萧放的身影走远,回了苑内。

    萧放回来时,见外室无人,正欲蹙眉,便瞧见缩在内室床榻上的身影。萧放命下人将酒与药酒放在一旁的长案上,他挑选了好几瓶药酒,走到床榻前坐下。

    北歌缩在床榻上,她望着萧放手中的瓶瓶罐罐,正想询问是什么,却觉脚下一凉,萧放的大手伸入被子下,一把握住她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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