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小婵留意着周遭的标志性建筑,发现他们是在往华大东大门的方向跑。华大东门临的是地铁站,一条大路南北向横亘着。直到把华大东大门甩在身后,杜诺才停下来。这一路跑得有点儿急,巫小婵气喘吁吁:“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巫小婵转头看杜诺,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已经掏出耳机戴上,手里握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煞有介事地滑动。巫小婵凑近一看,手机是黑屏,这才明白过来“故事”已经开始表演。这个杜诺,头脑也不知突然发什么热,一张嘴就可以说清楚的事儿非要弄得这么麻烦。巫小婵这样想着,眼里却是一股认真劲儿。如果杜诺这时转过头来,一定能看到她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和以往的笑有所不同,这个笑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孩子,一个甚至有点儿古灵精怪的孩子。
杜诺忽然嘴里一阵嘀咕,巫小婵凑得近,听见他说的是:“三年没回去,新娱竟然出现这么多新面孔。”说着,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脚却往前迈起来。巫小婵乐意当个观众,看他到底要怎样演这个故事。
杜诺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竟直直走到路中间,巫小婵一愣,下意识地朝北边儿看去。一辆银灰色跑车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而杜诺此时就站在它行进的方向上!那一刻,不知为何,虽然心里知道他在演戏,她还是忍不住在跑车撞向他时大叫着朝他跑去:“杜诺!”就在车即将与人相撞的千钧一发之际,跑车的车轮突然违反常理地一偏,车几乎是直角转弯堪堪避过杜诺,在它的方向上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巫小婵的视野里。
这时,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有刚刚亲眼目睹到那惊险一幕的人禁不住一阵惊呼,驻足看着这边。巫小婵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控制不住地颤抖:“刚刚是…怎么回事?”杜诺戏已经演完,当然不能还“霸着”这条路,他把巫小婵拉回去,却没有进华大,只是站在东大门前一把把巫小婵拥进怀里,把头深深埋进她肩头。
尚还张着嘴拍着胸脯惊魂未定的人们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男女,就连两位保安大叔都抄起手来,交头接耳着什么,一副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样子。杜诺闷闷地笑,笑得整个上半身都在微微抖动,他凑在巫小婵耳边说:“小婵,这只是在演戏,你怎么这么容易当真?”然后他把一只耳机插到巫小婵耳朵里,正在放的竟是一首很欢乐的歌。稚嫩的男声正好唱到:“我喜欢你,如此完美,不声不响不知不觉不离不弃跌进你的温柔陷阱…”
这是孟君出道唱的第一首自己的歌,歌名就叫做《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固执天真,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天荒地老等着你,纯真爱情…”
“巫小婵,让我做你的男朋友…”杜诺放开她,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高声说,“巫小婵!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吧!”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有好事儿的男生甚至吹起口哨、打起响指来,两个保安大叔也咧开嘴笑,牙口竟然很好。杜诺看着她,怕她跑掉似的握住她的双肩:说:“叶孤舟跟你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这对我不公平。我得耍些小聪明,先发制人。”耳机里的歌切到下一首,是一首钢琴曲,旋律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异常熟悉。
杜诺似乎也没想到会切到这首曲子,惊喜地一愣:“真是巧,连老天爷都帮我。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那天在苏市三中的音乐教室里,你我同弹过这首曲子。”
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没有人曾教过她在这种时候该怎么接受,或者如何拒绝。竹音,夕枝姐姐,爸,妈…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哪儿?男朋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在这个时候,“咔嚓”一声,闪光灯不合时宜地突然晃花两人的眼睛。巫小婵下意识地闭眼偏头,那只耳机便就在这一个动作间从耳中脱落,便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她的耳朵捕捉到最后一丝“咔嚓”声。
“啊…不好意思,没关闪光。你们继续,继续,让我多拍几张。”那人说完,还真就再次举起相机,然而镜头里的人没有如他所愿。巫小婵在杜诺的手从她肩上滑落时退后一步,略偏转过半个身子,对着那坦荡荡的一条大路。文竹在杜诺那双眼睛转向自己时终于悻悻地放下手中的相机,解释说:“我想起来专门来看看你们,谁知道这么巧撞到这一幕…你知道的,拿着相机我手就痒…”杜诺面无表情地摘下耳机,把耳机线一圈儿一圈儿往手机机身上缠,动作不急不缓,极其赏心悦目。文竹却看得心惊胆战,只觉得杜诺想用那耳机线缠的不是手机,而是自己的脖子。
把耳机线缠好,杜诺淡淡扫一眼周围明显摸不着头脑的观众们,终于还是叹口气,扯过巫小婵的手臂就往里走:“走吧。”文竹见状,赶紧跟上去。路过两个保安大叔时,一句低语不可避免地传进文竹的耳朵——这姑娘声音咋那么粗呢?文竹顿时整个人都郁闷起来。他“厌屋及乌”,连带着对这整个华大也看不顺眼起来,原本抱着的为它拍拍照的想法也因这一句话像小火苗儿似的“噗”一声被一滴水湮灭。他老老实实把相机挂在胸前,紧跟上前面的那两人。
杜诺步子迈得很大,巫小婵几乎要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手臂被拽得很紧,她不知哪儿来的胆气试图挣脱出来,但几次未果,也就放弃挣扎任由杜诺拉着,行在华大的“阳关大道”间。这一趟出去和回来,心境已经截然不同,就连同样的景物看在眼里也已经是不同的风景。
杜诺越走越急、越走越急,巫小婵忍不住叫他停下:“杜诺,杜诺,杜诺!”这一声已带有愤怒意味的喊叫被“砰”的摔门声生生截断。文竹反应不及,差点儿被门撞到鼻子。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刚刚逃过一劫的鼻子,心里不禁犯起嘀咕,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杜诺,像头莽撞的豹子似的。兴许是这摔门声太大,惊动到隔壁房间的人。隔壁房间的门打开,里面的人径直朝这个方向看来。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疑惑,另一个更加疑惑,但接着就双眼放光似的兴奋起来。文竹举起挂在胸前的相机摇一摇,不由分说推开尚半掩着的门,把房间的主人推进去,说:“来,我给你拍照。”
杜诺把巫小婵拉进房间后就转身一把把她压在门上,一手反锁房门,一手撑在她耳边,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而实际上巫小婵也没想过要逃。像一只野蛮的豹子,巫小婵心想。隔得这么近,巫小婵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用眼睛描摹他脸的轮廓,他的唇,他的鼻梁,他的眉眼,两颗黑色的星辰似的。“小婵,我想吻你。”他说。
“为什么?”这是个白痴问题。
“因为我喜欢你,杜诺——喜欢巫小婵。”
哦,原来是这样。他竟真的喜欢自己。喜欢,喜欢,这个词真有意思。
“你是第一次,我会…很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