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孟浪开始接受那些起初看起来冲突的东西。比方说,他藕断丝连,明明放不下《猫步》,可却狠心地拒绝了老马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再比方说,他痛恨大矛,可却稀里糊涂地原谅了他,而且,更甚至,还因为他跟王琳和老马的决裂油生一种敬佩之情。孟浪想,所有这些,如果他不说出来,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这可能就是人们平时所说的善良。
善良,它总是被忽略。可是否被忽略了,它就不存在
存在是一个动词,跟眼前的生活一样,动起来才有生命。
所以,孟浪决定在接下来近乎于坐以待毙的日子里。动起来,甚至跑起来。他要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当然,如果生活和艺术需要,他还可以飞起来。
艺术,是片空气,他飞的动作被生活裹住了。
可他的肉里还有一双健康的小翅膀。孟浪想,他肯定还能飞。
他相信,他能!
老马打电话约孟浪聊聊。孟浪知道他找他一定有事儿。
老马带了一个女孩,给孟浪介绍说,姓许,名蜜水。
蜜水,许蜜水,瘦瘦的裤子,修长的腿,脸上鲜嫩似水,皮肤光洁如水,眼睛清澈透亮,幽深若谷,恍若心底清泉,摇晃一下整个身心都会陶醉。
那真是一潭美得叫人绝望的水。
美,不是漂亮。孟浪这样认为,美丽,是天生丽质,是不施粉黛也能倾城倾国。而漂亮不然,漂亮只要好看就行。好看的可以是脸蛋,可以是模样,也可以是身体的某个器官或部位,但是,如若形容气质。孟浪认为,光用漂亮,是远远不够的。
美丽的蜜水跟孟浪一样,也是画画的。
只不过,他拿手的是油画,而她,则是国画。
老马接了西湖博览会的一单业务,旨在夏末秋初的时候举办一台大型先锋艺术展,作为前戏,提前预热。其实孟浪明白,老马的意思是想他跟许蜜水联手,以西方油画和中国国画相结合的形式,烘托这届博览会的主题特色。
这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对于一个痴迷于色彩表现,善于捕捉灵魂的玄光闪念的画者来说,这样的机会,如同妓院里风骚的**偶遇某一大款为其赎身一样难得,所以,孟浪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眼前的这根救命稻草,在艺术细胞泯灭之前,尽情展露自己。
“蜜水比你晚一年毕业,湖州人,刚从北京回来,说起来你们两个还真是蛮般配的”,老马见孟浪答应,喜上眉梢,一时间,用词都乱了套,“你在一所学国画的学校里修炼油画,而她,在一所教油画的学校里学习国画。”
“这只能说是巧合”,孟浪纠正道。“般配这个词可别乱用,弄不好要出问题的”,孟浪笑笑,“还有就是,修炼这个词也不准确,更确切地说,我大学的时候只是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地就成了这副模样。根本没有一点儿刻意的迹象,所以,你说的修炼似乎更适合于那些大学里教书的臭屁教授和讲师什么的。”
“别见外”,老马看看蜜水。“孟浪说话就达样,毫无顾及。思维敏捷,虽然一嘴的炉灰渣子,可偶尔也能蹦一两个经典的句子来。”
“看得出来”,蜜水掩嘴笑笑,“画画棒的男生都很有个性,可能是气质释然,既然搞的是艺术,那么,表露出来的神态和说出来的话自然要带点艺术色彩。”
“说的没错儿”,孟浪随声附和,“搞艺术嘛,总得搞出点儿名堂来,其实不只是神态和语言,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就连自个儿屙出来的大便都是艺术品。”他假装不怀好意地笑笑。
“……”
“不好意思”,孟浪看到蜜水和老马同时愣在那儿,他才发现刚才的玩笑开得有些过了,“都是随口瞎说的,如果不中听,可以当我放屁。”
“你老让别人当你放屁”,老马揪住孟浪的小辫儿,“你这两天好像不大对头啊,怎么了这才几天不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孟浪说,“还不就是单位那点儿破事儿!妈的,你认识博广么广波色的老板,他跟他未来老婆打算做本杂志,有可能聘我做主编。”
“什么杂志”老马一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我说你怎么不回来帮我呢,原来……”
老马责怪起来。
“两回事儿”,怕他误会,孟浪忙解释说,“他们现在要做的是一本广告杂志,跟《猫步》不在一个市场层面上,LIFEExPRESS听说过么是免费直投的,现在有北京和上海两个版本,发行量挺大,总共差不多每月6万本,博广打算做一个湖州版。起初本来以为可行的,可是前些日子去了趟上海才发现原来之前考虑的并不全面,现在出现的问题挺多。”
“又在敷衍我!”老马极不信任地看着孟浪。“你做杂志轻车熟路,怎么会出问题”
“刚不是跟你说了这是两回事儿么!”孟浪骂道,“你他妈总是逼我干这干那的,你根本就没体谅我的苦衷,你以为我真的不想回去帮你夏雨在你上面踩着,我有什么办法!即使我回去也改变不了《猫步》的命运,我看你还是尽早撤吧,不跟你开玩笑,再这样耗费下去,夏雨准把你玩死!”
“你吓唬我”老马有些生气,“你把夏雨看的也太神了!”
“圣经十诫第一条:除我之外不能再有别的神”,孟浪说。“就算你比夏雨神,可有什么用你的良心有他那么黑么分析问题别总停留在表面,你敢说夏雨背地里不会再踹你”
“我是不是不适合留在这儿”,看他们吵起来,蜜水不好意思地望望孟浪,又望望被孟浪问住的老马。
“不好意思,我们俩嘴巴都有点儿贫”,孟浪摆摆手,示意老马别往心里去,“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不吵了,你也别闹了,人家蜜水都快看不下去了。”
“不过我觉得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老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行了,别再想了!”孟浪给老马蓄满茶,平静一下。然后转头问蜜水。“你的名字很时髦,蜜水,许蜜水。怎么想出来的真他妈绝!”
“我妈怀我的时候身体很虚弱”,蜜水喝口水。“我爸说我妈生我的那几天总是不停地要喝水,后来他们找道士算了一卦,道士说我五行缺水,最好能在名字里面加个水字,就这样,就叫蜜水了。”
“那也不用许蜜水啊!”我笑笑,“许蜜水,你这辈子再也不会缺水了。呵呵。”
“哎,对了,听马叔说你有个名字叫西北狼之一,是吗”
“是啊,怎么了”孟浪问。
“我在北京的时候认识一个人叫西北狼之三”,蜜水说,“你们相互认识吗”
“郎昆”
“对,对,就是他。”
“你们怎么认识的”听蜜水说认识狼三,孟浪有些好奇,“他不是在工艺美院教书么你们好像不在一个学校。”
“是不在一个学校”,蜜水说,“不在一个学校怎么就不能认识了吗!”
“那倒不是”,孟浪随口说道,“能认识我们狼氏家族的人也算是一种荣幸了,呵呵,当然我是个例外,我身上发生的事儿太多了,苦难那么大,把那点儿仅有的才华全都给淹没了。”
“实话!”老马插进一句,“孟浪你要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可不止现在这样”
“那应该什么样”孟浪反问,“难道我他妈还成国家主席了不成”
“你想得美!”
“不美谁想啊,哎——对了,刚想起一个谜语来,特好玩儿,要不要猜”孟浪看看他们俩。
“说啊!”蜜水来了兴致。
“孙悟空的妹妹、老婆和老妈比赛卡拉OK,猜一个国家元首的名字。”
“国家元首的名字我知道吗”老马问。
“我哪儿知道你知不知道。”
“哈哈……”蜜水突然笑出声儿来。
“笑什么”孟浪看看她。
“我猜到了”,蜜水说,“是不是萨达姆侯赛因。”
“聪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猜出来,决非等闲之辈。孟浪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蜜水来——看来这个女孩儿美丽的外表下面还有一颗敏感的心。
“什么意思”老马还在那边纳闷儿。
“弱——!”孟浪白了他一眼,“大母猴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