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路上间或能遇见几个行影匆匆的赶车人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已到了灯火通明的武重礼堂前的空场地,礼堂门前是一个小型的广场,水泥地面,中央花坛上一圈万年青树拱拥着一株高大的塔松,与礼堂前门正中央的白灼灯照耀下的巨型金色五星相互辉映,显得庄严肃穆。这里是离舅舅住处最近的,有通宵公交的地方,武汉机械厂离武重四、五里地,那时还没有开通通宵公交,到我们一年后,再到武汉取回小姐姐骨灰盒的时候,笨重的压路车正喘着粗气,滚压着柏油路面,听说直到73年底,路修好后通宵车才开通的。
亮亮、大姐、妈妈三人刚在候车的公交站台站稳,舅舅便用自行车搭着我一往向冲,我们在武汉的目的地是长途汽车站,要在那里汇合后,再搭乘到天门城关的客车。舅舅已经有好长一段时候是这样子了,除了不得已,总是骑自行车,听说可以节约不少公共汽车车费,把省下来的车票钱集攒起来,补贴到给小姐姐治病上面去。
舅舅车骑得飞快,听得见一阵微微的风声从我耳边刮过,刚开始,我们在妈妈们乘坐的车老前头,后来它在我不断回头张望,生怕它追上的担心中,慢慢地赶超过来,并在我狠不得伸出两条小腿帮舅舅一起蹬踏的无为努力中,超过得看不见它硕大的身影了。
慢慢地,我觉得舅舅的骑车速度没有刚开始那么快了,耳边的风声被舅舅的喘气声和城市的喧哗声代替,自行车越行越慢,舅舅的身子左右晃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似乎在借助着上身的重量,支助着自己交换使劲踏车的两腿双脚,车子啊,很懂它主人心声般地,附和着他的身体左右扭动起来,似乎也在全力向前进,只有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反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把自己的屁股都给压痛了,哈哈!
自行车刚在汉口长途汽车站门前停下,我还没有来得急下来,大姐就手忙脚乱地跑过来,口中嚷嚷地:
“快下来去赶车,车就要开走啦!人都等得急死了!”
我从车后座上翻身下来,两脚落地时象触电般地一麻,歪倒在地。
那里还有你倒下去后再慢慢爬起来的时间哦,舅舅伸手便将我拉了起来,我发现他满脸又湿又红,呵着粗气,微微卷曲的头发尖上往下滴着水珠,头顶上却冒着热气,好一幅神仙下凡尘的模样!
被大姐扯着,舅舅在后吆喝着,一起冲进车站,宽敞的停车场上,亮着几盏好亮好亮的照明灯,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就象小太阳一样,挂着的灯随着北风在晃动,人影绰绰,乱七八糟地停满了好多辆客车。
大姐拉着我快速往前跑,不知是我腿部还没有恢复正常,还是车场中辅的高低不平的砖碴、石子的原故,双脚象一步也没有踏实过,双腿犹如弹棉花,整个人就象在梦游似地,踉踉跄跄。
“车票买了没有?”紧跟在后面的舅舅推着的车咔咔作响,比他说话的声响更响。
“买了!”大姐头不回地答道,将我拉到一根挂着小一点灯泡的竹杆附近的客车旁停下来,车子已经发动,马达轰鸣,车门口站着一位手拿硬纸夹的阿姨。
自己是安全的就会去追求新东西,自身不安全就会谨小慎微地去搞老一套,以此求得好像生活在安全的环境之中。我什么也顾不上,顾不及,一心只想着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不至于摔倒。
妈从车上抢步下到车来,伸出手就将我往车上拉,而还没有能把控住自己身子平衡的我,却又象失衡失控般地,倾身到了母亲一边:
“快上车,车要开了!”大姐也在我屁股后面把我使劲往上操,象在偷运一件不准运载的货物一样。我一点劲也不用就从砖碴地面上移上了车门铁踏板上。
“慢着!”我觉得一只有力的手拦腰抱着了我。
“这小孩多大了!?”车门口的验票阿姨手没松,冲着妈喊道。
“七岁!”大姐脱口而出。
“这大的人了,要买车票!”我已经被她半拉半拖地弄下车来。
妈随着我晃下车来:
“他刚满六岁,虚进七岁。”妈解释道:
“他个小,还不到一米长呢!”
“不会的!”铁面无私的验票员说着就把我推到车门边一根标有一米红杠刻度的标杆边。
“那来的一米高。”妈紧挨着我,当我靠近刻度时,妈的两只手重重地压在我的肩上。大姐也凑过来扯住我的衣服往下拉,我觉得一股犹如泰山压顶的强大力量,比在摔跤时小伙伴们想将我猛压致倒地的力量大多了,直把我压得两腿弯曲,人矮了好大一截。
“你们怎么能这样?!”验票员扯开武汉人的喉咙,一只有力的手扯着我的膀子把我提将起来,我顺着她有力的手臂望去,她俊俏的脸涨红,双眼射出坚持原则的铁面无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