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武汉刚入学的小孩子们是个什么状况,但依我上一年在蒋场公社蒋一小学上一年级的经历上看,刚开学上课没几天,就学到了4+5=9,太了不得啦!看来这个蒋二小学,即蒋场街上的孩子确实比更乡下的蒋一小学的学生强得多,至于是不是城市越大,小孩子也是越聪明呢?哈哈!我现在仍然说不准。
你说,在我们那个时候,既不上幼儿园、又不上学前班,长到7岁的时候,直接上小学一年级,由启蒙老师把我们这些在田野中乱跑的孩子拉到书本上来,变成一个要守各种规矩的学生,不花大气力、不把嗓子眼喊破行吗?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学的年龄,过去和现在都要满7岁,7岁是当小学生的资格吗?哈哈!
这万事开头难,当学生的第一课,我5岁多一点在蒋场公社,6岁多一点在蒋一上一年级的时候就开过两次头了,用现在的话说是“早已过关了”。到蒋二小学我又上了一个一年级,看同学们在上算术课的时候,都还如我先前两次一样,搬着手指数啊!手指不够用搬起脚趾算的!校长在耐心地教啊!教的!我心中优势感慢慢地升啊、爬啊,攀到了直觉得好笑的程度,自己的身心才安稳下来。后来我学到苦口婆心这个词时候,结合自己的经历首先想到的,就是用在教我启蒙的老师身上,那是再恰当不过的。
下最后一节课时已夕阳西下。我背起书包走出教室时,看到学生们象觅食后归巢的小鸟一样欢快地一群一群地向四周散去,而我却感觉到离群似地孤单,若有所失。
“杨俊!”听见校长在喊我,我转头循声看,见他在向我点头示意:“你过来一下!”我停住脚步,他略略停顿一下,好象有点迁就我似地起步走过来,一些落在教室后面的同学飞也似地跑出来,象离弦的箭一般从我们身边窜过。
“你妈送你来上学不容易!”他走到我身边稳稳地站住,表情有些沉重,语气有些动情。看样子他早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当我长大一点知道同情心如何表达的时候,回想起这一幕,好像是我能记忆起来的,他人向我表达的第一次真切同情与怜悯。
“你妈没有一个帮手,她又要上班,又要带你们哥俩,还有一个在武汉住院的女儿!”他像在自语,又像在感叹,吁完长长的一口气后,运足中气:
“你要好好学习啊!长大了为你妈争口气!”妈可一直没有说过让我为她争什么气,在小姐姐去世后她总是流泪,有时哭到伤心处,常常反反复复地说:
“别人盼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我只盼你们能够长大成人。。。。。。”关于龙、凤,我那时隐隐约约地知道一点点,它们躲躲闪闪地,躲藏在我家“破四旧”后剩下的一些旧家具上,大人闪闪忽忽地告诉过我,象长蛇的是龙、象鸡的是凤。我总感觉到奇怪——妈为什么说别人想让子女成龙成凤呢!变成它们有什么好呢?再好也是兽啊!龙张牙舞爪、瞪着的眼睛象灯笼,除面目可憎之外,几头、几尾、几爪也说不清道不明,直到我写这个校旱模样东西的时候为止,我也没有听说过它有什么思想啊、品格啊、追求啊、目标之类;至于凤嘛,看上去即象彩花大公鸡、更象公孔雀,只是比它们似乎更漂亮一点,不知道怎么搞的,却是母的,不过人类有人类的审美观,女人的穿戴比男人要鲜、艳、亮、丽得多,再说了,也许它们是神是仙,所以就怪模怪样了吧?进而又听说龙是天子,凤是皇后;民间又有男孩为龙,女孩为凤之说;还有什么龙凤配是绝配,龙与凤是一个种系的吗,也许成仙成神后就没有种属了吧,不然哪里会有千古绝唱《天仙配》,人配蛇呢?我很想说龙凤相配定生怪物,想了想,这话不能说,至少我是不敢大声说,哈哈。。。。。。我们中国人啊,为什么不好好做一个人呢。。。。。。龙的凤的,乱七八糟地!
校长好像觉得还不够深刻,话语的力度或力量,还不足够将我鼓励起来,狠想、猛思了一会,充满更大的激情对我说:
“你要争做革命的接班人,为祖国,为人民作贡献!”是啊,在那个时代争当革命的接班人是多少地激动人心哦,当然也是非常光荣的,人民群众当家作主、人定胜天,人啊,可比龙、凤重要得多嘛!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文化大革命真的带有点儿人文革命的意思,给中国人换脑子,好像有那么一点儿确定人至高无上地位和价值的味道。有点象欧洲的文艺复兴呢!哈哈!但有更大的不同:文艺复兴胜利了,它却失败了,成为了浩劫。。。。。。对于此,我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的话似乎说得太沉重,我蒙蒙胧胧地理解不了,只感到自己承受不住,晃晃荡荡,浑身上下象怪难受的,哽咽着,用干枯的喉音“嗯”了一声。
校长也许感觉到了自己想要收到的效果,逞热打铁般地给我打气:
“只要你学习好,争取进步,别的同学欺负你,你就说去告诉陈校长!”提高嗓门:
“看别还敢欺负你!”拍拍我的肩膀:
“鼓点儿起劲来!”
我心里有点乱:一方面心里舒服了好多,直感觉到有个了不起的人给我撑腰了,不知从那来了一股劲,不由自主地慢慢挺直了腰;另一方面好象有一种东西在拒斥陈校长的帮助,他的话中间好象认为我需要特别的支持和保护,认定了我特别的弱小,可我内心不服气啊,可能我朴素地感觉到,我需要的是公平的环境、平等的对待吧。现在想起来,我过去是受到了一种群体性的欺压,少数人欺压大多数人不对,但那个时候搞的大多数人欺压少数人的东西也不对。哈哈,多说一句,当时的地主、资本家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他们作为一个自然人,不能和什么工人阶级、贫农、下中农中的一分子平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