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太阳有些发威了，照在脸上已经有些火辣辣的感觉了。
朱村村边的那条河也是如此，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宁静。哗哗作响，清澈透明的河水在欢快地跳跃着、流淌着，它仿佛知道小八十今天要回来，仿佛知道小八十一定要首先看一看离开它的地方，一定会回想童年的快乐、往事，更加会触发今后的人生道路。
河流已经揣摩透了小八十的心里，河流也会赐给小八十未来的幸福，但现在不行。
通人性的河流知道小八十将来的难处，一定很多，对于小八十来说，后半生也可能面对许多坎坷。通人性的河流也知道朱村这几年的大灾大难这是最大的罪魁祸首，它已经把家家户户弄得穷得叮当直响，连耗子都饿得无踪无影，何况人呢。
姜玉清也逃脱不了这种悲惨的命运，她同全村老娘们一样，挎起了篮子，拄起了打狗棍，异乡他地谋求生活上的糊口。
但是，在姜玉清心里总有一个信念，老天爷总有睁眼的一天，总会给老百姓风调雨顺的年份。自己命运也一定会改变的，狱中的朱同泽、小八十一个一个地早晚会回来的，一家三口人会走到一起幸福地生活着。现在，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都会过去的。让她还有些遗憾的就是霞云闺女死得太惨了，要是活着的话，今年也三十出头了，也会给自己生上两三个外孙子、孙女了。要是嫁给一个煤矿吃国库的男人，今天自己就不会出来要饭了。一想到这儿，她又恨上小八十，若没有小八十把闺女弄疯至死。她想的事一定能做到、能实现，因为朱同泽的哥就工作在煤矿上，托他在矿上给闺女找个主不是难事，何况霞云长得俊俏，论模样、腰条，识文解字，为人勤快，处处都是拔尖的。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和闺女一样，谁见了谁夸，给自己说媒的都踏破了门槛子，最后，爹娘还是为自己相中了一个家境挺好、人长得挺帅气的男人，不幸的是成家不久，他的爹娘相继去世，然后，自己又生下了霞云，他又一病不起，为了给他治病，自己硬是把挺大的院落中间砌道墙押给了别人。既是这样，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苦命的自己只好拉扯着霞云过着寡妇的苦日子。一直到了姐姐把自己介绍给了朱同泽后，才真正地又回到了幸福生活。自己明知道姐姐和朱同泽一起混了好几年，但是，总觉得应该理解姐姐的难处。姐姐嫁到朱村后，一连生了三个闺女片子，然后，姐夫嘎巴一声去世了，姐姐和自己一样从此守起了寡。在村子里，没个男人照料和相帮，日子其实比黄连还要苦。自己和姐不一样，自己从男人死后，不少村里的男人和她眉来眼去的套近乎说好话，有的还甚帮他干这干那的活，但是，自己始终秉承着贞操就属自己男人的，所以，从来没和男人睡过一次觉，把那点事像是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今的姜玉清不再像嫁给朱同泽的那一年那样俊俏了，生活的艰难、思想上的牵挂和压力一并而来，让她消瘦了许多，苍老了许多。每次要着饭来看朱同泽和小八十的时候，两个老爷们都说，她瘦多了。
每次跨进监狱的大门，见到朱同泽和小八十的时候，要强的姜玉清，从来把难心事放在心底，脸上呈现出的还是笑容，总是一句话：“我挺好的，我等你们爷俩回去，咱们一块好好过日子。”
每当小八十和朱同泽这句发自内心的话，两个人的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儿。
王管教和小八十、朱同泽一同走出了监狱的大门，小八十抬头望着天空，顿时觉得外边的天比里边的天大多了，也高多了，更宽敞多了。
王管教把小八十的行李递给小八十，然后说：“八十，走吧，从现在开始你就自由了，去过你正常的日子去吧。”
小八十此时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他感谢王管教对他几年来的关照，突然间便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给王管教连磕了三个响头。
王管教急忙俯下身拉小八十，因为这三个头来得太突然了，他压根也没想到。
朱同泽见状，仿佛又一次看到小八十重情重义的一面，于是说：“这头应该给你磕，论岁数，你是他的长辈。另外，俺还是他爹。这头里也有俺的一份。”
王管教又对小八十说：“以后有时间，或者俺回家探亲路过你的村子时，俺去看你。”
“俺一定叫俺娘弄上一桌子好菜招待你。”
“谢了，一定。”
“王管教，真有这么一天，你把俺也带上，俺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再说了俺真想俺媳妇了，你也见过了，你说俊不俊”
王管教点头笑了。
“她不光人俊对俺好，她能做一手好菜，还有一手好针线活哪。”朱同泽说着抬起了脚又说：“你看，俺穿的鞋，小八十穿的鞋都是俺媳妇做的。”
王管教又笑了，说：“好的，说实话吧，你在这儿的表现也不错，很快也要回去了。”
“真的”朱同泽听了王管教的话如获至宝。
“真的。”王管教点头。
“这么说，俺能陪你一块回俺家看看喽”
王管教对朱同泽点头，然后又对小八十说：“走吧，别忘了走正道。”
小八十眼泪依然未干，双手抱拳：“王管教，爹，俺走了。”
朱同泽听到小八十叫了一声爹，内心突然翻腾起来了，从来是硬汉子的他，突然间老泪纵横了，他不知道一股子什么力量，上前一步把小八十紧紧地搂在怀里：“好儿子，待俺出去以后一定给你当一个好爹，给你娶上一个好媳妇，俺要抱上一个大孙子”
此时的小八十，一下子感觉到了朱同泽浑身的炽热，仿佛一下子传递给了他一种力量，一种希望，一种真真正正的父子之情，两个人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流向了离监狱不远的那条河，这条河，将把朱同泽和小八十的眼泪带给朱村，带给日夜思念他俩的姜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