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被刻意断电的地下室里阴冷无比, 逼仄压抑的黑暗中唯见一道模糊的背影,似有似无,如若不是呼吸起伏的线条几乎难辨于中。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门锁被打开, 光亮随着冷风灌入,老管家没有温度的声音也紧跟着传入。
“边三,跟我来。”
说完也不再理会, 收了钥匙转身就走。没过多久,被关在地下室将近十天的边厌挺着背从里走了出来。
腰杆笔直,一点也不像是挨了十几棍家法的人。
边厌置身于黑暗太久了,突然的光亮让他十分不适,心底蓦然生出逃避之意想调转脚步再躲回地下室中。
就像当初第一次从这里出来一样。
但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有着成年人的克制和冷静, 呆愣了一会儿后便半眯着眼朝外走。
其实根本不用管家带, 这条从地下室通往主厅的路他走过太多次, 每一次回想起来都像是一条阴冷盘亘的毒蛇刻在他青岁的脊骨之上。
边家很大,是由民国时一位军阀的宅子改来的, 每一处都透着历史遗存的痕迹, 边厌搓了搓自己满胡渣的脸,迈进主厅。
“哥!”
刚进主厅,边厌人都还没看清就听见栗傲那带着哭腔的呼喊,他顺着声望过去。
客厅里坐了一排人, 该来的都来了, 不该来的还好没来。边厌松了口气, 感激地朝栗家两姐弟和卓凡关悦两母子点了点头。
看到边厌的那一刻,饶是心理准备做的再好,卓凡都忍不住心揪了一下, 对着边家人说话的语气自是呛。
“边老爷子,这次过了吧。”卓凡这几年开始接手卓家的公司,举手投足间都带了点儿上位者的气势。
但这在边老爷子面前都是些入不了眼的,他看都没看边厌一眼,语气平平地回道:“过不过都是我们边家的事,小卓总未免有点儿手太长。”
这话一出,卓凡还没动怒站在身后的栗傲就忍不住了,红着眼眶狠声骂道:“你们个畜生!到底还有没有人性,这么多年了就不能放过我哥吗!他到底..”
“栗傲!”边厌沙着嗓子打断,“闭嘴。”
其实话到一半就能收住,但卓凡他们就是故意不出声,边厌知道原因,可他不需要。
这种借着半大点儿孩子之口说的出气话,既无用也懦弱。
边厌递给栗娟一个眼神,随后便转身看向边老爷子以及坐在他身边的边老夫人,语气平平地喊了声爷爷奶奶。
“别这么喊我。”边老夫人眼里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厌恶,“折寿。”
边厌扫了她一眼:“出于礼貌教养而已。”
这话可把边老夫人气的不轻,当下摔了茶杯指着边厌破口大骂,什么小三的儿子,煞星破扫把骂了几十年的词汇轮番上阵,要多熟练就有多熟练。
听的人厌烦。
“边老夫人!”关悦拢了拢身上的狐氅,站起身来将边厌挡在身后,语气里压着怒意,“我敬你是长辈有些话不说过,但您要是再这么骂下去,我就得跟您好好念叨念叨了。”
“是啊,边老夫人,您这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不知道还以为我在看您以前在大院里那阵儿骂街呢!”卓凡也懒得装了,脚一踢起身站在边厌旁边,“我也不说多的了,这么多年了,该怎么做我们心里都有数,今儿这人你们也弄了,后面就安分着,谁也别打扰谁。”
接连被两个小辈呛,又提及她生平最想抹杀的那段泼妇时光,边老夫人直接气的发抖,恶狠狠地盯着边厌:“你们小三还真是扎堆交好啊!还有脸要我安分?我两个孙子被这畜生都打进医院了你要安分?我告诉你,不可能!”
“那你也要看看你那两个大孙子做了什么!”栗傲气到跳脚,眼泪都被激出来,“是他们先派人过来砸店子,还毁了哥和池...”
“栗傲!”
这声阻拦不止边厌一个人喊,就连说不出话的栗娟也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急切声音伸手捂住了栗傲的嘴。
在栗傲即将说出那个名字时边厌心瞬间坠了下去,连出声阻止都是颤着音。
什么都可以,但他不能拿池殊冒险。
被吼的栗傲估计也是回神了,赶紧看向边厌,张着嘴就想要道歉。但边厌移开了视线,伸手拨开卓凡和关悦的肩膀,走到边家老夫妻的面前。
边厌看着他们,眼里没有一丝温度:“满意了吗,可以结束了吧。”
“谁跟你结束!”边老夫人抄起手边的蛊钟就向边厌砸去,“边厌我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和你妈就别想有安生日子可以过,你这个见不得光的东西也别想踏进边家的门!”
毕竟年纪大了,手上不得劲儿,一个陶瓷蛊钟掷地虚虚弱弱,在边厌脚尖前半米处炸开,哗啦哗啦的,里面香灰散了一地。
着实有些失态了。没了涵养。
“行了,人都没了还什么安生不安生的,老林带人下去休息。”
毕竟有外家在,就算再怎么不舒服也不能丢了脸面,边老爷子给管家使了个眼色,而后将视线落到边厌身上。
这是自打边厌进来以后,第一个正眼。
边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孙子,眼里虽没那般厌恶,但冰冷之意却毫无减少,他跺了跺拐杖:“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然,我不保证你妈还能好好的。”
人都死了,烧得只剩一捧灰,不能好好的是个什么意思又来个什么做法大家都清楚。
恶心,但也管用。
世间百态,人鬼同行,总有着你想不到的丑恶。
边厌死死地攥紧拳头,腕骨上的青筋暴起,一鼓一鼓地像是随时会喷涌而出的岩浆。他咬着牙,脸部的肌肉因压抑而略微抽搐,盯着边老爷子看了半天才从喉间低低地压出一声‘好’。
听着他的回复,边老爷子嗤笑了一声,立即收回目光:“你可以走了。”
其实根本不用这句话,今儿就算是硬闯卓凡他们也是要把边厌带出去的,以前那是无能为力,现在拿了实权自是有着叫板的资本。
众人也没再耽搁,赶紧带着边厌出了边家。倒不是怕,而是担心边厌的身体,人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被关在那种地方这么久多少会出些问题。
一上车,栗娟就红着眼眶给边厌盖毯子、塞热水袋,手语比划个不停,一时问冷不冷饿不饿,一时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边家那些人动手了没。总之,两手翻得飞快。
边厌看得眼睛有些疼,伸手按住了她:“别问了,看着累。”
现在都这情况了,栗娟肯定不会听边厌的,手上比划地更快,势必要从边厌嘴里撬出点儿什么。
即使她知道边厌不会跟他们说。
“行了,大娟,我来问。”卓凡脸色绷的紧,踢了边厌一脚,“打哪儿了?”
卓凡是瞒不住的,边厌看了一眼栗娟和关悦,抿了抿唇:“背上挨了几棍。”
“动的家法还是你跟边关他们两兄弟打架时弄的?”卓凡继续问道,不给边厌半点儿含糊过去的机会。
这情况下,边厌自是不可能说动的家法,稳着语气说打架。
卓凡一听就知道这人没说真话,当时边厌找过去的时候那两废物正在迪厅里泡妹子,哪里来的棍子。但他也知道原因,没戳穿,急忙换了个话题。
“那你挺牛逼啊,”卓凡讥讽道,“边三儿你他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多大了啊还直接冲过去揍人,你平日里不是忍者神龟吗,那两废物每年都这么弄你一遭没见你这么上头啊!”
这话听着是嘲讽,但实际上是警醒。
边厌听得明白,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
栗傲半大点孩子,一听立马急了,立马为边厌辩解:“那怎么能一样呢!往年他们弄了就弄了,但今年哥是要和池帅出去玩的,他们这么弄是要命啊!”
这个其实根本不用栗傲点出来,大家心里都明白,往年边厌还被弄过比这更狠的都没见他这么动怒,今年锤人一遭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一目了然。
而卓凡说那话的意思就是在警告边厌。不挑明的警醒,留有余地。
这下好了,这余地全被栗傲这傻小子给弄没了。
卓凡简直要被气死,直接砸了个抱枕过去:“闭嘴吧你!”
被训了的栗傲更委屈了,泪珠立马落了下来,嚷道:“干嘛啊,我又说错什么了,哥和池帅好好的旅行...”
“你快别说了,”这听着就连关悦都压不住气了,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指了指边厌用嘴型示意道‘难受着呢’。
因为栗娟说不了话,所以栗傲对嘴型变化格外敏感,即使在朦胧摇晃的灯光下也能辨别出来关悦想表达什么,猛地惊醒。
对啊,他们再难受能比得过边厌吗。
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揣了那么多希望,最后一刻却被自己亲手扼死。
栗傲看着躬身坐在那里的边厌,又回想起一次比一次冷脸的池殊,身形一抖,感觉心肺都在被人捣碎。
在这一刻,全车人都不约而同噤了声,压着气看向边厌。
半夜时分,灯光与黑夜相融,呼啸而过的冷风顺着前驶的方向加足猛劲儿鼓噪着耳膜。
背上火辣辣的一片疼,但却比不上心里那种被人连根带血绞烂的疼。
其实根本不用栗傲提,边厌这些天来,脑子里全是池殊。有平日里他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的面容,也有那晚他们在厕所隔间里,温存缠绵时氲着情的流转眼眸。
一笔一画地全部刻进边厌的身体里。连筋带骨的。
边厌摩挲了一下裤兜里被砸的稀烂的手机,闭眼默了半晌,最后咬着口腔里的软肉说道:“送我去池殊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爱你们~
再次提醒:背景架空私设,此时已烟草政策放宽,允许私人卷烟开店存在,店铺需登记合法,有营业执照。
吸烟不好,请勿模仿,尤其是未成年!谢谢阅读!